○ 石泽丰
我承认,是我的到来惊动了这一方平静的水域,包括她隐藏于内心深处的波澜。这是一个乡野,我的到访让鹅们惊恐着扑通到水里,溅起阵阵涟漪。看我们走了过来,那个牧鹅的小姑娘站起身,会心地向我们微微一笑。
在村干部的带领下,我找到了她,想了解更多有关她的信息和她内心的一些想法,这是我此行采访的目的。她两岁的时候父母相继去世,而后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曾经念过五年书,后来为了撑起这个家,十二岁的她便为养殖户干起了牧鹅的差事……这是她爷爷向我所作的介绍。简单、粗略。事后,我对村干部说,我很想采访一下这个小姑娘,听听她的愿望。
这里三面环山,一口池塘坐落在山坳里,无风,水面格外平静。小姑娘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鹅们在草地上快乐地啄着青草,脸上露出了极为舒坦而又满足的表情,仿佛只要鹅们不乱跑,就算是她最大快乐。置身于这样的快乐之中,她暂时忘记了自己的身世,忘记了失去父母关爱后的痛苦与酸楚。面对如此场景,我是不是该掉头回去,结束这次被安排的采访?我真不忍心探究小姑娘内心的世界,原本上天就对她很不公平了。我歉意地说,不好意思,让你的鹅全都跑到水里去了,你很难将它们唤上岸吧?小姑娘摇了摇头,说鹅们还是比较听她的话,毕竟她与它们相处已有近两年的时间。
也许是前两天就得知我要来采访,她仿佛有准备似的,向我陈述她的境况,这与她爷爷向我叙说的完全相同。一道伤口本已过了剧痛期,如果向它投去一把盐,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岂不再次重演?想到这,我对自己说,随姑娘自己说吧,她想说就说,不说也不要去追问,以免让她更伤心。
我和她坐在草地上,她向我叙说了很多很多有关她的故事,包括有些暖心人向她捐钱、捐物,包括她与鹅们相处的一些趣事。我一边听着一边不时地点头,说到伤心处,我极力安慰她,让她感受到这个社会就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许多好心人都在关心她。在我们即将闲聊结束的时候,那位村干部却当着我们的面说,其实,像她这样还不能算真正的孤儿,因为在她父亲去世之后,她的母亲就改嫁了,只是一直没有过来看望过她……这番话,着实让小姑娘为之一震,她用奇异的眼神看着那位村干部,看着她的爷爷,泪水开始慢慢溢出眼窝。小姑娘的爷爷低下了头,再也没有作声。村干部见状,很快知失言便收住了自己的话。
是什么原因非要将这一信息隐瞒着小姑娘?母女十几年的感情就这样被一个谎言所掩埋,试图将它沉于岁月的海底。可是,村干部的一句无意之言,如今,让小姑娘如何去猜想,又如何去面对?我不敢多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