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勇

　　在中国近代海派艺术宗师吴昌硕的家族史上，出过著名的“吴氏父子四进士”，至今被誉为美谈，但对“吴氏父子三御史”，本地人知之甚少。吴麟，吴昌硕十一世叔祖，官至山东提刑按察副使，行使一省刑名、诉讼事务之责，所至有惠政，被当道推为“江南北治行第一”。吴麟长子吴维岳，曾任江西按察使，赴各道巡察，考核吏治，主管全省的刑法之事，其刚直不阿，曾奉旨制订《问刑条例》，“所至有政声”。吴维岳之子吴稼竳，官至云南通判，分掌内容之一便有诉讼之事，有著名的诗句“路绕横塘转，花吹红藕香”（《横塘夜泛》），不仅表明内心之廉雅，且成为安吉横塘村对外宣介之金名片。吴氏三代人从事的工作均有“刑名、诉讼”之内容，在古代廉政文化史上，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到了吴昌硕这一代，廉洁的家风自然得以传承。光绪二十五年，吴昌硕代理安东（今涟水）知县。很巧的是，北宋书法家、画家米芾也曾在安东任职，留下清正廉明的官声。米芾期满离任时，亲自检查行李，要求家人“凡公之物，不论贵贱，一律留下，不得带走”，留下了“临池洗墨，不带走安东的一点点墨汁”的美名。吴昌硕踌躇满志，怀着造福黎民的美好愿望来到安东。

　　在赴任告示上，吴昌硕写道：“只须预备公馆，打扫洁净，不得张灯结彩，徒事虚浮，亦毋庸出郊远迎，切切，特谕。”只需要准备好住的地方就可以了，“张灯结彩”“出郊远迎”，这些“徒事虚浮”之事切不可有，寥寥几语，彰显出吴昌硕简朴务实的工作作风。

　　文史资料表明，吴昌硕在知县任期内，事必躬亲，尽力尽责。安东地区土地贫瘠，居民饱受咸水之苦，为解决百姓饮水之难，吴昌硕在县衙前凿深井一口，既解饮水难题，也寓为“廉泉”，时时提醒自己要廉为先，被百姓命名为“昌硕井”，留存至今。沈汝瑾有《寄吴昌硕时权安东令一月》诗，诗中有“如今聋聩乃好官，与民休息民皆安”之句，可见吴昌硕“一月安东令”之好名声。提倡节俭、与民休息、重视教育等，这些正是吴知县在安东的仕途追求。

　　吴昌硕不仅身体力行践行廉洁，且以艺说廉、借艺说廉，树廉洁形象。光绪二十八年（1902），吴昌硕曾绘《兰壶图》（正反面），正面一兰一壶，释义为“廉泉一勺，自得其乐，山花笑人不寂寞。昌硕。缶记（朱文）”。兰花向有“国香”之称，《孔子家语·在厄》里孔子把兰花比作君子：“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谓穷困而改节。”兰花不因为无人赏识而不散发芳香，如同君子不因为穷困而改变节操。那时，吴昌硕辞去安东知县不久，作“兰壶图”，亦有君子如兰、清廉守志之意。另一面有“淮上对鞠”“答鹭汀”“画梅”诗及“以明表贤阮两正之，壬寅六月，吴俊卿”释文，其中“画梅”诗曰：“梅溪水平桥，乌山睡初醒。月明乱峰西，有客泛孤艇。除却数卷书，尽载梅花影。”“以明”即梅溪人莫永贞之号。梅花，凌寒绽放，风骨高洁，向来深受吴昌硕喜爱，此诗为吴昌硕途经梅溪时所见之美景，借此对表侄莫永贞提出廉洁和上进的要求。幸矣，清光绪二十九年（1903），莫永贞中举。吴昌硕在另一幅《空谷幽兰图卷》中画了大片石头，有重压在兰草头上的意思，“兰生空谷无人护，荆棘纵横塞行路”，表现了对当时社会生活的担忧，军阀混战，民不聊生，故有此寓意。吴昌硕所绘“墨竹”，多有三角形构图，有“直节不屈”之意；其所绘“苦瓜”，有苦尽甘来之表达。

　　吴昌硕以篆刻名世，在其众多作品中，不乏“清廉”之题材。如“荷香”，荷花又称莲花，“莲”“廉”同音，故而吴昌硕作此印，有洁身自好、清正廉洁之意。如“躬行实践”，吴昌硕在官场几十年，此印正是表明了他亲身实践的工作作风。另外还有“回头是岸”“我爱宁静”“听松”“竹邻”等，均有廉政教育意义。

　　吴昌硕曾刻“一月安东令”，边款云：“旧黄河势抱安东，古木寒潭万影空。卧榻冷悬高士雪，卷茅狂叫大王风。诗来淮上秋山里，人在天涯水气中。眼底石头真可拜，倘容袍笏借南宫。”后署：“安东即目，己亥十一月二日老缶，米元章曾为涟水军。”米芾在涟期间清廉绝俗，吴昌硕在离涟之时以米公之志，寄为民之情，飞花落絮，清风傲骨，仿佛历历在目。

　　《缶庐别存》刊载有一首诗《水》：似替人间鸣不平，悬崖飞瀑走雷声。源头万丈昆仑顶，流入江湖依旧清。水以清为贵，人以廉为尊。吴昌硕以水喻人，要人清似水，澄明坦荡，谦逊无傲。

　　其实，吴昌硕之公心，早在1885年就在故乡鄣吴村立“阖村公禁碑”之事上有所体现。吴昌硕不仅出谋划策，还和其他几位乡贤一起出资，特别在碑文最后加了“鸣公究治，决不徇情”一语，极具震撼力，且将碑立在人员聚集的村东关帝庙附近，告知村人，用制度的形式保护村中树林，共护绿水青山。1921年，时任西泠印社社长的吴昌硕倡印社同仁义卖书画，筹集重金赎回汉三老碑，于印社筑石室保存。

　　不仅如此，吴昌硕还要求儿子做官要认真。1910年初，吴昌硕给在江西任知县的儿子吴涵去了一通家书，信上写道“我劝你总以认真做官……挥泪言之，听不听由汝也……然做官总以矢公矢慎，勤俭为本。雅僻之友远之，公正直谅之友近之，庶几乎近矣。”吴昌硕不仅要求吴涵为公慎重办事，而且对其交友也提出严格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