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习记者 邢诗瑶
在湖城红丰新村一处老式居民楼里,67岁的薛文江轻轻转动工作台上的强光镜,一束追光穿透漂浮的木屑,照亮了尚未完工的红木笔筒。
作为省首批“优秀民间文艺人才”,薛文江的工作室里,陈列着百余件穿越时光的造物:舐犊情深的“母子牛”、颗粒饱满的“花生”、乌黑透亮的“枣子”、小如黄豆的“茶壶”……一件件栩栩如生的木雕作品,皆出自薛文江之手。他以刻刀为笔,雕琢黄杨木、紫檀、牛骨,甚至鸵鸟蛋壳,刀痕深处藏着40年光阴的故事。
最令人震撼的是桌上一只直径20厘米的小叶紫檀笔筒。外壁雕绘着汴京街市的繁华景象,舟楫穿梭,远近错落,繁而不乱;内壁则整齐排列着百个“福”字,纤毫毕现——这是以刀为笔,耗时近2年在方寸间完成的佳作:“外面是我雕的,里面是女儿刻的。”薛文江轻轻转动着笔筒,眼里透露着自豪。
和女儿薛步小时候一样,少年时薛文江也常常趴在案边看着父亲修家具、雕刻。他最喜欢听木料碰撞的清脆声响,没事就捡起边角料练习雕刻。家里没有条件请师父,他便对着书上的图案一点点刻,刻坏了再来一遍。20岁出头时,一位收藏家请父亲修一把太师椅,父亲推辞,薛文江却接下了活儿。父亲告诉他,修复老家具靠的是耳朵,要“听诊”木头的松动部位。他一遍遍敲击、琢磨,3天后,椅子修复如初。从那之后,“薛师傅会修老家具”的名声,在湖州城里传开了。
40多年前的那个春日,25岁的薛文江在飞英塔下点燃一支香烟。当烟灰簌簌坠落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何不试试用火柴搭一座?
在当时,火柴需凭票购买,他便托人每天收集。无数个夜晚,他伏在桌前,一根根摆弄。半年后,一座由25000多根火柴拼接而成的13层宝塔惊艳亮相。这次尝试,让他信心倍增。火柴无法永久保存,他便投向了老木头。没有师承、没有系统学习,他靠着一本本雕刻书籍摸索,在不断尝试中找到了自己的路。他意识到,自己是真正热爱雕刻。
当他终于在雕刻这条路上站稳脚跟,薛步也在耳濡目染间对雕刻产生了浓厚兴趣,开始跟着他一起创作。如今,父女二人时而共同设计,时而各自雕刻,再将作品拼合,每一道刀痕,都是他们默契的体现。
桌上有件女儿最新雕刻作品——一只黄杨木雕成的钱袋,袋口微微敞开,铜钱层层叠叠。“这件作品取名《2025元》,铜钱肌理与木纹浑然天成。”薛文江轻轻摩挲着钱袋,眼里透着欣慰,“她能雕刻成这样已属不易。这门手艺,终究是传下去了。”
更让他惊喜的是,小外孙也对雕刻很感兴趣。他特意为孩子准备了一把竹制刻刀,让他从最简单的刻痕练起。虽说孩子刻出的形状尚显稚拙,但那专注的神情,让薛文江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也看到了这门手艺的未来。
有人问他,天天刻木头,不觉得枯燥吗?他笑着摇头:“刻刀底下有江湖。”这江湖,是木纹间流淌的故事,是手艺与匠心的交汇,是父女并肩雕刻的默契,是一双双手、一代代人的技艺传承。
暮色漫进窗户,薛文江将未完成的笔筒归位,又轻轻放下手中的刻刀,目光温和而坚定,“哪天我刻不动了,这些木头里的故事,还能替我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