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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俊昊:

像牡丹一样耀眼而有生命力的人

  记者正在采访吴俊昊

  吴俊昊在大海边

  吴俊昊在西山漾赏花

  吴俊昊在小区内享受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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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记者  郑重  张翔 

  图/记者  宋宇皓  卢丞权  叶青

  “脑瘫”,是指婴儿出生前到出生后一个月内脑发育早期,由于多种原因导致的非进行性脑损伤综合征,主要表现为中枢性运动障碍以及姿势异常。今年初,新华社与《小小的我》电影团队联合出品了一部短片《别叫我脑瘫》。相关词条“对600万人说慢一点没关系”登上社交平台热搜,引发热议。有人关注到“脑瘫”一词引起的误解和偏见,倡议更名为“五慢症”。那么“五慢症”患者在日常生活中会遇到哪些问题?他们是如何看待这个世界的?本期《郑重提问》对话“五慢症”作家吴俊昊。

  人物名片

  吴俊昊,作家,吴兴区残联特约专栏撰稿人,“五慢症”患者,出生于1991年。创作的三部作品在网文网站上热销,热心公益的她自立自强,用辛勤劳动和努力奋斗书写着自己的新生活。

  听说您喜欢鲜花,这是有什么特殊的故事吗?

  吴俊昊:我从小就喜欢鲜花,它代表着一种生命力。大概是七八年前,有一个男生送花给我,像是电影里的情节。我们曾是很好的朋友,但我知道这段关系不可能更进一步。收到花时当然开心,可那种感觉与少女时期的幻想完全不同——那时的心悸是对爱情萌发的期待,希望对方表达的是爱意而非友谊。每个女孩都幻想过白马王子:高大帅气、善良体贴,但这终究只是幻想。现实中,这样的概率太低了。即使遇到,也可能被伤害。

  所以我释怀了。任何事物都有瑕疵,包括感情。成熟后,我更愿接受不完美的人和事,就像接受自己身体的缺陷一样。我曾怨恨命运不公,想象过如果自己是正常人,是否能轻松走路、流畅说话,是否会被更多人喜欢。但后来明白,痛苦与喜悦是共生的。若从未体会过痛苦,对喜悦的感知也会迟钝。就像鲜花再美也终会凋谢,但正是这种短暂,才让人珍惜盛放的瞬间。

  现在的我,不再纠结于“为什么是我”,而是专注于“如何活得更好”。缺陷曾是我的枷锁,如今却成了翅膀。那些疼痛的青春教会我:真正的耀眼不是外表的完美,而是内心的坚韧。

  您用“疼痛”二字总结青春,这种疼痛是怎样的?

  吴俊昊:我的青春是疼痛的,身体和心理的双重煎熬。身体上,我走路常摔跤,脊柱侧弯严重,上半身歪斜,连说话都吃力。别人走500米轻松自如,我却累到气喘吁吁。神经中枢敏感,写字时手抖得厉害,考试总做不完卷子,作业拖到深夜,这对我是巨大的打击——明明努力了,却追不上别人的步伐。

  心理上的痛苦更甚。小时候吃饭时,勺子拿不稳,饭菜洒在桌上,身子晃来晃去,周围人疑惑、嫌弃甚至嘲笑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扎人。在学校里,看到其他女孩被递情书,我知道这与我无关,孤独和自卑像影子一样缠着我。

  如今,我逐渐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或许是身体状态改善,或许是心态变了。青春虽疼,却也让我更坚韧。那些摔过的跤、写不完的卷子、扎人的目光,都成了淬炼生命的火。现在的我明白:疼痛不是终点,而是成长的烙印。

  您提到阅读和写作是自我疗愈的方式,如何理解?

  吴俊昊:我大概看过几百本书,里面有各种各样的人生。这让我发现,每个人都有不容易的一面,痛苦是共通的底色,没有人的人生是完美的。

  写作对我而言是心理的疗愈。文字能抚平那些无法对他人言说的伤痛,很多我无法对别人讲的话,可以用文字表达,就像《小小的我》中主角用诗倾诉内心。我曾因写作不被认可而失落,直到去年区残联的领导找到我,邀请我为他们写专栏,专门记录残疾人的故事。那一刻我哭了,不是因为稿费,而是被认可的感动。

  这个专栏名字叫幸福无忧,让我接触了各种残障群体——小儿麻痹症、抑郁症、唐氏综合征患者等等。他们的故事让我更理解生命的多样性。写作也让我开阔了人生,通过文字表达真实的自己。我曾幻想过用才华交换健康的身体,但现在不会了。缺陷既是枷锁,也是翅膀。现在的我,正在成为自己剧本的主角。

  您主张用“人本主义”替代“女性主义”,这种观点从何而来?

  吴俊昊:我看了很多关于女性主义的书。不过我觉得那不应该叫女性主义,而应该叫人本主义。因为女性首先她也是人。女性在过去很多年都被当成是客体对待,她没有被当成一个主体。《我本芬芳》的作者杨本芬一生坎坷,她小时候经历过非常痛苦的年代,因为贫穷没有完成学业。后来结婚生子,她又把自己的学业给搁置了。再后来工作、养孩子,女儿大了之后去照顾女儿,在厨房干活的过程中写完了自己的小说。这让我明白,女性必须把自己当主体。

  我在很多年前就把自己当成一个独立主体看待。我不会想着要依附于谁,不依附于父母,也不依附于未来的老公。我一直想要努力强大地成长,希望自己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我觉得每个人的人生其实都是一场剧本杀,所有的人来到你的生活中,其实他都是一个NPC,只是一个角色。不管哪一个人离开了你,你都还是你自己,不应该因为某个人的离开而改变自己的人生方向。

  现在的我,住在湖州的小房子里,读书、写作、逛公园,活成自己的主角。书架上摆满女性作家的作品——杨本芬、上野千鹤子、萧红、李娟。读她们的文字,就像与无数勇敢的灵魂对话。杨本芬在厨房写作的坚持,李娟在草原放羊的诗意,萧红笔下女性的挣扎,都教会我:女孩子可以跌倒,但不能放弃美丽。即使身体受限,精神却可以自由翱翔。

  女性主义不是标签,而是对“人”的尊重。无论是杨本芬在灶台边写完的小说,还是我笔下记录残障群体的故事,都在传递同一件事:女性首先是独立的人。真正的力量源于将自己视为主体,而非他人生命的配角。

  您为何选择定居湖州?这里对你而言有何特殊意义?

  吴俊昊:我是湖北人,走过武汉、上海等多个城市,最终留在湖州。最初独自到武汉闯荡,后来在上海以自由职业者的身份写网文、网络小说,靠稿费生活。然而现实压力太大,父母便建议我考虑上海周边城市,于是我来到了湖州。

  我觉得湖州这个地方很美,到处都是免费开放的公园与景点,四季皆有不同花卉绽放。湖州我基本都走遍了,我最爱西山漾湿地公园,那里很漂亮,有碧水、草坪与缤纷花海,随手一拍皆是美景。我父母也因为我来到湖州,这里的生活舒适幸福,用方言形容便是“安耽”(安稳)。我住在商圈附近,日常采买便利,但更偏爱逛公园、美术馆和博物馆,出行常靠步行或免费公交。

  如今的湖州生活简单却充实:写作、阅读,静候属于我的“不完美却真实”的缘分。这座城市用它温柔的怀抱告诉我,安稳并非妥协,而是另一种成长的契机。

  未来您想通过写作传递什么,对同样身处困境的人有何寄语?

  吴俊昊:我想撕掉“脑瘫”的医学标签,让“五慢症”被看见——我们这个群体做事情最大的特征就是慢,行动慢。像我,我表现得就是走路慢、吃饭慢、说话慢,主要就是这些。我们不是残缺,只是需要多一秒等待。未来计划继续写作,记录普通残疾人的真实故事。至于寄语,我想说:苔花不必羡慕牡丹。如果你正深陷泥潭,试着把伤口写成诗。就像我,曾因吃饭拿不稳勺子被嘲笑,如今却用这双手敲出几百万字。慢不是弱点,是让你看清路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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