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 钟玉英
人的一生面临很多选择,有主动的,有被动的,有庆幸的,也有遗憾的,但我却固执地认为选择没有对与错之分。对我和我的家庭来说,每一次的选择带给我们的结果都是独特的感受,不值得宣扬,也用不着后悔。
种茶卖茶 服务家乡
我的家乡溪龙乡黄杜村素有中国安吉白茶第一村的美誉。上世纪八十年代,村里开始有人种白茶出去卖。面对机遇,我和丈夫选择勇敢闯一闯,蹬上一辆破自行车就出门卖茶。
经过奋斗,2012年,家里的白茶规模从以前的几分地扩大到六十亩地,别人都对我们竖起大拇指。
站在山头,我想的却是村里种茶好的人越来越多,我怎么样才能更好?多年来,我和丈夫眼里心里都只有“茶”,每年花大工夫养护茶园,也积极跑市场拓销路。
2018年,我53周岁。当年,我们家承包的茶山已经有500亩之多;同年,我们村的村主任卸任了,在一众鼓励声中,我接了他的班,还是高票当选。
那会,我的儿媳张薇刚刚生完孩子,儿子杨旭飞和她的支持以及亲家母的鼎力相助是我接棒最大的动力。
“这个年纪了,你去村里能做什么,你自己要想清楚。”丈夫更多的是各种担心,担心我性子急处不好同事关系,担心村里工作难做得罪人。
黄杜村搞茶旅融合,建公路、引项目都需要土地,政策处理是我去村委工作后接过的最费心力的活。
上班第二天,我在村书记那里领了任务,就带着合同出门了。跑了三户我最有把握的人家,果然,他们签了。我信心大增。
我马上就把丈夫的担忧抛之脑后。但是没过多久,担忧还是成真了。
政策处理就是跟群众打交道,没日没夜地上门做工作。因为条件“没谈妥”,有人说,你再上门,我就把你微信拉黑;也有人说,你再来,我就把你赶出去;还有不理解的人,骂几句也是有的。
我委屈过,也偷偷抹过眼泪。但我从没怕过,因为我没私心。用农村人的话说,我腰杆子挺得直。反正我“脸皮厚”,你不理我,我就追上去。
乡里乡亲最抹不开的是“情面”,但做村干部,最不能讲的恰恰就是“情面”。
为了跟我争取村里的一些项目资源,很多本地的村民、外来的包工头都想在背后跟我“意思意思”,也有到家里来探探虚实的。
我儿子跟我说:“妈,我们家可不缺这样的钱,有些事做不得。”
我赏了他一个大白眼:“这还要你说?你妈这么拎不清?再说现在基层权力归笼,项目工程这些大事可不是个别人能决定的。”
送茶育茶 致富他乡
做了村干部以后,我为这个小家付出得越来越少,但家里人对我的支持却越来越多。
2018年,我们这个小村庄在村书记的带领下干了件了不得的大事。我们给习总书记写信,表达了心愿:致富不忘党的恩,我们要将“致富苗”送到其他贫困地区,让他们也富起来。习总书记回信了。
我们的捐苗事业风风火火地干起来。全村的骨干力量分赴各个受捐点调研指导。“土专家”斗志高昂,不把苗种好,决不罢休。我这个村主任,责无旁贷,走出村庄“闯事业”。
而我的丈夫也跟几十年前一样和我同进退。只是这回,出行工具从那辆破自行车升级成了飞机。
我丈夫的联系点是四川省青川县。第一年,那里首种1175亩。青川的三个受捐乡镇海拔都在1700米左右。气候、土壤跟我们安吉相差很大,茶苗种下去会不会活,怎么样才能长得好,大家都没底,也走过弯路。例如一开始,我们种茶时习惯性把土压得很紧实,实践证明,青川的土壤种白茶,根本无需按压。茶人茶事,也需因地制宜,光靠一腔热情蛮干,没戏!
我们经常通电话,有时候坚持不住了,就互相打气。我记得最长的分别时间是在2019年,他5月去蹲点,10月才回来。茶苗在大家的呵护下长势喜人,可我们家却遇到了愁人的事。
当年9月,乡里进行环境整治百日攻坚,因为村书记盛阿伟长期在外蹲点扶贫,留守大本营的我每天忙得昏天暗地。有一天我还在跑山头,接到了一通电话,让我崩溃,我的儿子运送肥料,下山时农用三轮车翻了,压在他身上。紧急送去医院,命保住了,但儿子的肠被割掉了20厘米。
我活了五十几年,第一次感受到这样复杂的情绪。痛苦、自责、担心全都糅杂在一起,压得我喘不过气。如果他父亲在家,送肥料这事轮不到他去做,他也用不着去开不熟悉的农用三轮车。
尽管悲痛,但我还是清醒地嘱咐大家,绝对不能让我丈夫知道这件事,因为他还在异乡“战斗”。
“致富苗”的种植培育已有五年,我的丈夫年年外出蹲点。近两年,三省五县受捐地都有丰收的好消息。今年青川县已经将茶园承包到户,大家的种茶热情高涨,钱包逐渐鼓起来。青川茶农还给我们寄来新产的茶叶尝鲜呢!
而我的小家也同样硕果满满。儿子儿媳已经能独当一面,扛起家里“旭飞茶场”的“大旗”了。我个人获得了“全国脱贫攻坚奖奉献奖”、全国巾帼建功标兵称号,收获“浙江好人”“最美湖州人”等荣誉,我们家还荣获“浙江省最美家庭”。
这十年,是我人生最高光的十年,也是让我觉得最有价值的十年。我们的各种选择造就了今天的自己和家庭。
我的人生选择看似多变却又极其统一:守着乡村,跟茶“死磕”。
记者 俞莹 整理
见习记者 王豆豆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