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逢衣
陈英士,孤山有他骑马像,一所大学以他命名
孤山后路有一座西式风格的中山纪念亭,是为了纪念中国革命的先行者孙中山(1866—1925年)先生。中山先生最后一次到杭州是在1916年,那次他偕同夫人宋庆龄等在三潭印月的九曲桥上留影。中山先生不幸逝世以后,浙江省政府为纪念他,将包含清行宫遗址在内的孤山公园改名为“中山公园”。
而在中山公园东边,离鲁迅坐像一百米不到的地方,有一尊立在大理石基座上的骑马将军铜像,只见他头戴军帽,手提缰绳,腰挎佩刀,双腿夹着马背,那正是被视为孙中山左膀右臂的“民国第一豪侠”(蔡元培语)、同盟会元老、辛亥革命元勋陈英士。此前笔者曾写过葬在孤山西麓的另一位革命家秋瑾女士,两人年龄相仿,堪称孤山的一对侠客。
陈英士(1878—1916年)原名陈其美,浙江吴兴(今湖州)人,出生于商人家庭。小时候他念过私塾,15岁父亲去世,家道中落,他在崇德县石门镇(今属嘉兴桐乡)的当铺做了12年学徒,后来去上海一家生丝贸易商行做会计助理。两年后,28岁的陈英士由任清军都统的弟弟陈蔼士资助留学日本,在东京警监学习法律、军事学等。
留学日本期间,陈英士结识了孙中山,并加入同盟会,成为孙中山的亲密战友,还与小九岁的蒋介石结为“拜把兄弟”,并把后者推荐给孙中山。1908年,陈英士被孙中山派遣回国,在浙沪京津各地联络革命党人。之后,他又创办《中国公报》等报纸,宣传革命。辛亥革命时,他担任沪军都督,推动中华民国南京临时政府成立。1913年,第二次革命爆发,陈英士被公举为上海讨袁总司令。
起初,袁世凯想以70万大洋收买陈英士,后来见他坚决不从,遂于1916年指使军阀张宗昌派刺客程国瑞到上海,假借签约援助讨袁经费,在法租界追随孙中山的日本友人山田纯三郎寓所将其暗杀,山田两岁的女儿当场摔倒而导致终身残疾。事件发生后,蒋介石从南京赶回,抚尸痛哭。孙中山从日本一回国,也立即赶来,泪流不止,并当场手书“失我长城”。
第二年,孙中山率万人之众,在陈英士故乡湖州城南郊为其举行葬礼。其陵墓规模甚大,被湖州人称为“小中山陵”。蒋介石上台后,将陈英士大哥陈其业的两个儿子陈果夫、陈立夫加以重用,遂有了“蒋家天下陈家党”和“蒋宋孔陈”四大家族的说法。
抗战爆发后,华北和东南多地沦陷,不少高校西迁。为方便本省青年求学,1938年,浙江在丽水、松阳建立了浙江战时大学。翌年春天,为纪念陈英士,改名省立英士大学,这是继中山大学之后,又一所以人名命名的大学。1942年,国民政府又将其改为“国立英士大学”,成为民国36所国立大学之一。
据浙大老校长竺可桢先生的《日记》记载,英士大学办学经费一度超过浙江大学。英大也多次迁移,由云和、泰顺、永嘉到金华。新中国成立后,英士大学被撤销,部分师生去了复旦,更多的并入浙大,其中就有我小时候见过的著名数学家王元院士,而在英大任教过的也有前文写到的西泠印社副社长、画家潘天寿,以及姜亮夫、王季午等名教授。
1929年,为纪念陈英士,杭州湖滨三公园建了他的骑马铜像,堪称高大伟岸,可惜后来被毁。2005年,在英士大学校友倡议之下,杭州市政府在孤山重建陈英士铜像,这正是本文开头提到的那尊骑马像。虽然远不如原先那么高大,但却是孤山乃至整个杭城难得一见的骑马像。
抱青别墅,西湖边最美的建筑
在秋水山庄东边,去往断桥的路上还有一幢青色和朱红色交织的欧式建筑——抱青别墅。这座洋房每层都有八根方型的立柱面向西湖,最近处离湖水约十米,外形和色泽都很引人瞩目,门窗是弧形的、立面凹凸,是典型的巴洛克建筑。侧面的墙壁上有一块牌匾,上书此楼为清末民初湖州南巡富商邢赓星(也有写邢庚星)所建。
邢赓星是何许人呢,是乃湖州南浔“八牛”之首也。晚清时期的南浔是浙江最富有的城镇之一,盛产富豪,有“四象八牛七十二条金狗”的说法。湖州是丝绸之府,这些商人大多是靠丝绸产业起家的。有趣的是,南浔人用不同体型的动物来给富商们分级。财产1000万两白银以上称为“象”,500万至1000万两为“牛”,100万至500万两的称为“狗”。
不仅如此,“四象”还分别享有“刘家的银子”“张家的才子”“顾家的面子”“庞家的房子”的别称,其中张家出了近代著名政治家张静江,他与孙中山、蒋介石的关系非比寻常,还成功地操办了首届西湖博览会。
邢赓星生于1790年,死于1861年,而抱青别墅始建于1907年,那时邢赓星已去世40余年,因此不会是他建的。进一步查找,笔者发现这幢别墅是他的孙子刑鼎丞所建,为了纪念爷爷,遂以爷爷的别号“抱青”命名。仔细想想,邢赓星是第一代商人,必定是俭朴持家,也没有留过洋,不可能选择欧式风格,而到他孙子辈,算是富三代了,喜欢欧式风格是很自然的。
看来这爷俩互有情谊,可惜笔者没有找到他们的照片,倒是找到中间一代,书法很漂亮的邢庚星儿子邢墭的字帖。刑鼎丞当年是上海滩赫赫有名的地产大亨,上海的豪宅他有的是,故而选择在西子湖畔购地建房。不过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他很少住在这里,故而别墅经常闲置着。
等到了1929年,首届西湖博览会要召开了,抱青别墅终于派上了大用场。博览会主办人张静江是南浔人,他开口的话,刑鼎丞作为老乡,自然乐意把空置的别墅出借,于是它成了博览会工业馆区的第四分馆,主要用来展示玩具、伞、扇子等小物件,想必当时热闹非凡。博览会结束后,北山街一带“身价飞涨”,慢慢地变成了一条知名的休闲观光街。
30年代,刑鼎丞把抱青别墅租给老同学(一说是设计师)于少甫,后者挂出“葛岭中西大饭店”的招牌。说到葛岭,它是宝石山的一部分,就像西边岳庙背靠的栖霞岭一样。葛岭饭店主打中西餐和洋酒,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让游人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尤其是在节假日,入住率很高。
为了更好地经营,饭店扩大了规模。于少甫在原有的基础上,加盖了左右两幢三层楼房。不过从外观上看,那两幢建筑与抱青别墅很不搭配,可以说有些怪异。2004年终于被拆除,恢复了当年的原貌。
1949年初,抱青别墅再度为人关注,这回是国民党宣传部长张道藩和名画家徐悲鸿前妻蒋碧薇入住此地。张道藩出生于贵州盘县的书香门第,其祖上多人考中进士。1921年,张道藩赴伦敦大学学美术,有一次在中国驻德国公使于巴黎举办的酒会上结识了蒋碧薇,早年她和宜兴同乡徐悲鸿私奔日本,轰动一时。那会儿两口子正在法国留学。
初次见面,张道藩就被蒋碧薇的淑女形象吸引住了,恰好那会儿蒋碧薇和徐悲鸿的关系时好时坏。张道藩借机关心蒋碧薇,在她孤单的时候陪伴她。可是,无论张多么殷勤,蒋碧薇只爱徐悲鸿。无奈之下,张道藩娶了一位法国女孩苏珊,并领养了一个女儿。
1930年,徐悲鸿任教中央大学艺术系时,与一位叫孙多慈的学生发生了恋情。抗战爆发后,徐悲鸿去桂林教书,蒋碧薇留在重庆照顾两个孩子。徐悲鸿为了取得孙多慈父母的谅解,竟然在报上发表声明与蒋碧薇脱离夫妻关系,蒋碧薇深受伤害。
张道藩又一次及时出现,他对蒋碧薇关怀备至,这次他没有被拒绝。然而,由于孙多慈家境显赫(祖父是晚清重臣,一手创办了北京大学前身京师大学堂),徐悲鸿最后仍未能与她走到一起。之后,他希望与蒋碧薇再续前缘,她不答应,两人最终在1945年离婚。那次张道潘和蒋碧薇在抱青别墅住了好几个月,这是他们第一次公开同居。
值得一提的是,当笔者父亲得知此事,他跟我说,终于找到母校山大与西湖的一丝联系,因为早在1930年,33岁的张道藩曾受聘国立青岛大学(山东大学青岛时期)首任教务长,为学校开办要到了重要的经费。不过半年以后,他便到浙江工作,来到了西子湖畔。张氏后来有文集、戏剧集、书画集等行世,还曾与徐悲鸿联办过画展。
与人分享的爱情也能与大众分享,就像林徽因、徐志摩和梁思成。而对现代人来说,爱情故事也未必要有完美的结局。可以说,从巴黎到杭州,张道藩和蒋碧薇谱写了民国最后一段罗曼史。值得一提的是,孙多慈最后嫁给了台州人许绍棣,后者曾任浙江省教育厅长和省高级商业学校(浙江工商大学前身)校长。
晚年,张道藩回忆道,“葛岭下的那段岁月,是我一生最惬意的时光。”在张道藩去世之后,蒋碧薇也出版了回忆录,上、下部分别是:我与悲鸿、我与道藩。新中国成立后,抱青别墅曾被用作民居,现为杭州国画艺术展示中心。而对新人们来说,这里则是一处浪漫的婚纱照取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