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惠勇 

　　德清县乾元镇，20世纪上半叶称为“余不镇”，新中国成立后改名为城关镇。这个德清老县城，始于唐麟德三年（666），1994年5月德清县治由城关镇迁入武康镇。这里设县治有1300年历史。自古以来，德清重视教育，书院、私塾不少，人才辈出。历朝及第者甚多。县城内的氏族在竞争中崛起，清代康熙至乾隆（1662—1795）年间，形成了“徐、胡、谈、蔡”四大家族。清代汉学家、德清人俞樾《重建德清县儒学记》说：“吾邑大家就推四姓，曰徐、曰胡、曰谈、曰蔡，而沈而许，亦右族也，稽其谱牒，咸有传人。”按照俞曲园考证，德清县城应该是六大家族。

　　蔡氏，为德清县城大族，号称第一书香门第。蔡氏原出河南省上蔡县，以国为氏。宋建炎初（1127）蔡源隨宋高宗赵构南迁，从汴梁（今河南开封）入钱塘（今浙江杭州）。蔡源，字济夫，号世洪。宋崇宁二年（1103）进士，任秘书郎，焕章阁大学士，为宋徽宗的大公主驸马。他生三个儿子，大儿子蔡维孟，南迁时跟母亲赵夫人移居太湖洞庭西山，二儿子蔡继孟自迁湖州乌程定居，三儿子蔡承孟迁入德清县城。德清蔡氏认蔡源为始祖，承孟为二世祖。

　　德清蔡氏子孙繁衍，人丁兴旺。明万历时（1573—1620），由三支分为十一房。因蔡氏家风严湛，对子女教育尤为注重，子孙仍受祖辈影响，手不离卷，苦读经书，又请名师执教，人才济济，登科及第者共计19人（其中元代1人，明代6人，清代12人）。如明代蔡汝楠、蔡善继、蔡奕琛、蔡官治、蔡懋德等均身居高官，清廉扬名。在清康熙九年至乾隆二十二年（1670—1757）的八十七年中，蔡家子孙鹤立鸡群，出了蔡启僔、蔡升元、蔡以台三个状元，轰动了满清王朝，在中国科举史上亦为罕见。在地方氏族相互攀比是屡见不鲜之事，蔡家三状元满誉浙江，让德清县沾上“绚丽光环”。作为蔡氏家族来说其氏族达到了巅峰之极，在县城县西街设有东、西两个祠堂，架台唱戏，鞭炮声声中庆贺三天三夜。由此蔡家登上了德清大氏族，荣耀门楣数百年。

　　据《吴兴诗话》：按江苏昆山人、探花徐乾学《憺园集》云：王渔洋《池北偶谈》记，德清蔡翁筑室落成，梦人授以盘，贮四红笺，各大书一“一”字。后孙奕琛为刑部侍郎南渡，官位一品。曾孙启僔庚戌状元。啟贤子升元，壬戌状元。两状元皆生此宅。升元从弟彬，辛酉解元。方悟四“一”字之兆。《见只编》：德清老人蔡四以服鹿角膠，寿百八岁。”

　　据笔者查考《蔡氏资料》，王渔洋《池北偶谈》中德清蔡翁，即蔡绍宗。为明朝兵部郎中蔡演传之父，明万历四十四年（1616）进士，官累刑部右侍郎蔡奕琛的祖父，清康熙九年（1670）状元蔡启僔的曾祖父。

　　康熙庚戌科状元：蔡启僔

　　蔡启僔（1619—1683）字硕公，号昆阳、昆旸，德清县城（今乾元镇）人，蔡奕琛长子，蔡升元叔父。硕公幼年谦逊，而胸怀大志。父亲蔡奕琛为明万历四十四年（1616）进士，官累刑部右侍郎。他从小随父在京师受业，手不离简编，口不绝吟哦，其攻苦异常。作为官家之子从不奢侈，不讲究吃穿，身穿素布衣衫，在众公子中依然风姿绰约，鹤立鸡群。求学进取毫不气馁。其父职守典司请进士宴会时，他观赏进士盛宴，暗下决心立下鸿鹄志，后夺状之冠。明末，蔡奕琛为同僚恶语中伤，启僔闻之，带老仆冒冰雪寒天，跋涉至京。父惊问，他曰：“书阙下，请以身代己而风波平息，解组安归。”

　　硕公为清顺治十一年（1654）甲午科钟朗榜举人，名次为四十一名。后五次进礼部贡院，皆名落孙山。年过半百的蔡启僔仍不气馁，手不离卷，挑灯夜读。唐人有句名言：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唐代科举制度考明经者录取率百分之十至二十，进士者录取数为百分之一至二人。三十岁考上明经者年纪老了，而五十岁的进士者很少。在明、清朝科举制度的改革，德清文士进京殿试者中进士，少者为17—18岁，多见为20—40岁，41—50岁中进士比例少，51岁以上登第折桂为凤毛麟角。清康熙九年（1670）二月，京城的“春闱”让蔡启僔充满了坚定的信心。他时年五十二岁，为第六次赴京赶考了。也许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参加“春闱”了。不管结果如何，自己应尽心应试。俗话说：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廷试中，康熙皇帝御笔赐定为头名状元，同科榜眼孙在丰为德清钟管人（寓居归安菱湖镇），探花徐乾学被召进弘德殿赋诗称旨。蔡启僔授翰林编修。次年，浙江遭受洪灾，百姓生活艰难困苦，他上书户部，逐议赋课改折。同年被授日讲官，兼首任起居注官。康熙皇帝喜欢硕公的真才实学。“先生奋感，竭其素材蓄积，撰进讲章，颁行《四书解义》，为皇上讲《洪范五行传》与天人同和之际，开陈往复感切圣听，其才为未久，然其有儒者风度。”众臣议论纷纷，十分羡慕。

　　清康熙十一年（1672），蔡启僔任顺天（今北京市）乡试主考官，力除时弊，倡导复古之学，所取士皆有才学。如王鸿绪、徐绰等。然犹获咎，愤然乞归故里，朝夕侍奉老母，母病不治而丧，丁忧家中。康熙十五年（1676）奉召回京复职，转任詹事府、右春坊、右赞善之职，不久调任翰林院检讨，后以时疾为由辞官归乡。以田园山水自娱，赋诗博弈，遂不乐仕进。他对人说：“我淡泊之志，始终不渝，而今盛世，朝不乏辅佐之才，不妨留我一二人在水边树下，作为盛世点缀……”

　　他兄弟五人（启僔、启份、启儒、启瑛、启涧）皆友爱，并在乡同济他人。同时关心德清地方利弊，常赴县衙力言。蔡启僔娶常州刺史陈琯之女为妻，生四子一女。

　　康熙二十二年（1683）为葬父母合桴，生为长子的他操劳过度，一病不起，卒于家中，享年六十有五。葬于德清洛舍砂村凤凰山。清道光（1821—1850）时，其子孙将其墓迁葬德清西门外乌鸢山（今乾元镇）。康熙十二年（1673）状元韩菼作《右春坊、右赞善兼翰林院检讨蔡公启僔墓志铭》。

　　蔡启僔一生，五次进京落第，第六次中状元，极为罕见。未及第之前，谗言杂语不少，鄙视者亦多。据《湖州科举史》第五章载：清康熙九年（1607）一月，蔡启僔第六次进京赶考时，時有一个乡试同乡邵某，为淮安（今江苏省）县令。启僔北上，正好路过淮安，便想见见他。这位邵县令是位势利之人，他知道蔡启僔屡次不第，穷困潦倒，竟假装不识，拒绝相见。蔡启僔受到很大刺激，悲愤而去。孰料是榜，蔡启僔竟为第一甲第一名，成为清代开国以来第十三位状元。这年，他巳五十有二。启僔中状之后，特地买了一把扇子，题诗一首，托人捎带给淮安邵县令。诗曰：去冬风雪上长安，寄语山阳贤令尹。举世淮怜范叔寒，查名须向榜头看。

　　按《吴兴诗话》录徐乾学《憺园集》：康熙九年十二月十九日，上召对宏德殿，奏事毕，命侍臣赋诗。是时，鼎甲三人即直南书房。王子又同主顺天试。诗云：同时名姓徹枫辰，羡尔螭头作近臣。盖先充讲官云。王横云鸿绪《过蔡座主斋》诗：夫子名声大，龙头德望尊。天人董相业，治乱贾生言。客去常悬榻，朝回但掩门。无心恋朱紱，幽思满山村。

　　蔡启僔工书法，善诗文。诗以王维、孟浩然为范本。他《登齐云洞天福地》诗：壁立峰千仞，云开石径斜。树身无岁月，人影带烟霞。耳目违尘事，仙凡自一家。前纵犹可问，香饭等胡麻。蔡的书法颇得颜真卿真谛。其一生著作有《洪范五行》《燕游草》《存园集》。

　　康熙壬戌科状元：蔡升元

　　蔡升元（1652—1722）字方麓，号徵元，蔡启僔侄儿，德清城区（今乾元镇）人。幼承家训，三岁能调四声，百不爽一，性喜读书。一目十行，过即成诵。喜读典籍，工诗善文。清康熙二十年（1681）辛酉科蔡彬榜举人，名次三十七名。他与弟蔡彬同出汤文公门下。二十一年(1682)壬戍科状元。授翰林院编修。康熙二十四年（1685）御试翰詹诸臣于保和殿，他操笔，上览称其诗文，称善。充日讲起居注官。二十八年（1689）升右春坊，次年春天转左春坊，督学江南。三十年（1691）二月，以终养父母为由，向朝廷陈情求返德清。康熙四十二年（1703）春天，康熙帝南巡杭州，蔡升元在德清大麻码头迎驾，召入御舟问曰：缘何不速返京？升元答道：“因以三代未葬。”上命侍卫海青传谕：蔡升元学门好，家计很穷。赐给葬银六百两。又谐杭州行在，恭进《迎鉴诗》及《万年颂》十章，康熙四十七年（1708）任山东乡试正主考。四十八年（1708）帝阅之谕曰：回家早完尔祖父葬事，速进京供职。是年十二月十八日到河北涿州，路逢圣祖西巡回鉴，迎于道左，垂问殷勤。廿一日入朝谢恩。升詹事府正詹事，仍充日讲起居注官，入值南书房。因蔡升元介入皇太子允礽废立的权力之争，为皇太子所厌恶。其为巴结权贵，将女儿进献索额图，为朝野人士所不齿。同朝不少官员弹劾蔡升元，说他“轻浮无实”。而被令退休。五十一年（1712）朝廷下令补蔡升元为内阁学士，五十三年（1714）出任会试副主考官。五十四年（1715）充任会试总裁官。五十六年（1717）擢左都御史，编辑《省方盛典》；钦命巡抚陕西、祭黄陵，赏绿旗营。五十八年（1719）年升礼部尚书，他多次上折提出政事改革，简化繁琐批案程序，惩罚批审中的渎职大臣，制止肆意拘捕百姓，索贿敲诈生意人，皆为朝廷允准。康熙六十年（1721）告老返乡，蔡升元蒙恩优渥，康熙皇帝两次赐第，命陈元龙伴送进宅。有病遣御医刘声芳诊治，实为少见。是年十月二十二日患疾，整衣而逝，享年七十一岁。钦赐全祭全葬，爱惜加倍。墓地在德清县城西三里（今乾元镇西门外）。清乾隆三十五年（1770）崇祀乡贤祠内。

　　《吴兴诗话》：蔡大宗伯入直馆阁，矢音六义，言畅意美，卓绝一时。徐宗伯《题荣归图》诗：“金字头衔瓜裹银，韦平世业掌丝纶。算来十二年间事，再见龙头第一人。”“彩服趋庭书锦游，枌榆惊动万人眸。休誇马上仙郎少，翁媪堂前尚黑头。”朱竹垞题云：“记听句胪巳十年，词头草罢擘宫笺。不知才子循陔后，锁院何人下水船。”又《早朝图》，陈泽州、王渔洋、徐宾村、胡南苕、朱竹垞、高江村、查他山俱有题句。清阮元《两浙车酋轩录·卷十二》有载。

　　蔡升元著作《使秦草》一卷，他不仅喜诗文，善雕刻，颇有名声。书法尤精，以楷、行为佳，名士乡绅求字者不少。

　　乾隆丁丑科状元：蔡以台

　　蔡以台（1729—？）字委实，又字桐川，号兰圃。德清县城（今乾元镇）人。其父蔡维能由德清迁嘉善枫泾镇南栅（今上海市金山区）。父身体欠佳，家境贫寒，委实帮父母操持家务。他自幼勤奋好学，天资聪颖。他见当地村童入蒙学馆读书十分羡慕，常在蒙学馆窗外听课。塾师沈辰坦，字芝岸，康熙二十四年（1685）进士，后返家乡执教。见他每日伫立窗外，询问他能否听懂课文？让蔡以台背诵课文，他全文诵读。沈辰坦大悦，上门求其父让以台读书，既不收费，并提供课本。因家中缺少人手劳作，蔡父不愿意让他蒙学。沈辰坦劝曰：“此儿天资过人，悟性上乘，能入馆蒙学，将来定大魁天下。”于是父答应以台入学。蔡以台发奋读书，超越众童，被嘉善县教谕召入县学攻读，在沈辰坦指点下，脱颖而出。乾隆九年（1742），十五岁的他通过县试荐试成为诸生，又被送入嘉兴府学深造。十一年（1746）他回枫泾为父奔丧，守孝期满，出任景山教习时，他仍手不离卷读书。乾隆十五年（1750）庚午科周天度榜举人，放任平川（甘肃平川县）知县。二十二年（1757）丁丑科，蔡以台会试夺冠，廷试进呈御览卷列第三，乾隆帝钦点为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掌修国史。二十五年（1760）充任顺天（今北京）乡试同考官。后任日讲起居注官。二十六年（1761）任会试同考官，适随乾隆帝离京，巡幸五台山途中，未及入场监考。他任会试同考官时，所取门生多为宿学，如顾奕松、马曾鲁、赵光照、陈彭龄等人，年皆六十左右，取士公正，奖拔寒素，时人称道。并以身设法以自己卖妻养母之病轶事，激励寒门学子。他不以出身寒微为讳忌，而得乾隆帝欣赏有加。因母年迈辞仕回乡，侍奉老母，乡里称他为孝友，母病亡离世，他悲痛致疾而卒。

　　蔡以台博览丛书，知识渊博，善辩钟鼎、金石、图书等文物，赋文气骨奇高，诗风清励平淡。他性格耿直，凡遇不平事情当场指出，尤为性孝，一时盛侍。

　　其父蔡维能，字星若，号秩亭，雍正年间（1723—1735）贡生，仁慈宽厚，乐善好施。一生不仕，半耕半读，乡人称他为蔡先生。晚年学効唐人白香山，集枫泾耆老九人为尊德会，赋诗绘画，一时传盛。乾隆二十七年（1762）乾隆帝南巡时迎驾，蒙赐内缎。著《秩亭集》《芷江集》。

　　《碧溪诗话》云：“蔡殿传诗，求三十余年不可得见。嘉庆丁已始得读之，诗仅二十余首，而回冠一篇《平定回部大功告成恭记》五言长律一百二十韵。华藻宏利，洵鸣盛之巨制，奈亦格高调爽，不类蛙蝇凡响。”一生著有《姓氏窃略》六卷、《友斋遗稿》《观光集》《南巡盛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