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莫昱媛
江南的小雨淅淅沥沥,雨珠顺着房檐一滴滴落下,溅出一个个小小的水洼,玻璃杯里的熏豆混着陈皮和白芝麻在热水中起起浮浮,热气烫得人鼻头红红的。喝一口熏豆茶,茶暖得心里盈盈的,“阿芳姐啊,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你泡的熏豆茶最好喝”。
阿芳姐是我的太奶,村上男女老少都很尊敬她,即便是上了岁数的人都会尊称她一声“阿芳姐”。阿芳姐勤劳善作,家里田亩虽不多,但每年都会在村西头的菜地里种上些毛豆,一是作平时烧菜来吃,二是留着些用来制作家人喜欢喝的熏豆茶。
寒露前后,豆荚翠绿,甚是可爱,也最宜制作成熏豆。
记得那年,我跟着阿芳姐去拔毛豆,整株整株的毛豆植株被连根拔起装上大板车,一路颠簸着运回家,而我跟在板车后面推,一个踉跄,摔了个嘴啃泥。阿芳姐回头朝我笑了笑,继续拉她的车。
尽管摘毛豆的时候已是小心翼翼,但还是免不了被隐蔽在枝叶上的刺毛虫蜇得“嘶嘶”叫唤。阿芳姐心疼我,且看我有退缩之意,于是拿出“珍藏”的清凉油,给我抹一抹、吹一吹:“阿媛是位勇敢的‘战士’,要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呀!”因为她深知孩子的成长中需要有坚持和毅力。我歪着头,眯着小眼眉朝阿芳姐看了又看,还是撸起了袖子加油干。
瞧着四方桌上、篮筐里堆得像小山一样的毛豆,即时的幸福感油然而生,可是面对剥毛豆,我顿时感到万般无奈。转念想想,谁让我是太奶口中的“战士”呢!于是,毛豆从中午剥到了夕阳西下,而毛豆壳卡在指甲缝里真让人肉疼。
烘熏豆有很多讲究,洗毛豆是其一。剥好的毛豆得把豆衣搓下来撇洗干净,这样制作出来的熏豆品相才好。洗毕,阿芳姐往土灶上的大铁锅里“哗啦啦”地舀上了几大瓢水,撒进些盐,毛豆便从篮子里“滚着身子跳进了大铁锅。走到灶洞前,阿芳姐迅速操起一把稻草盘了个髻,用火柴点着后塞进了灶洞。“阿媛,帮太奶火烧旺点,再架点木柴,烘熏豆得用炭火。”“知道了,太奶。”木柴在灶火的燃烧下噼哩啪啦地脆响。
这时,“百年传承”的大铁筛子可是要派上大用场了。豆子煮到七八分熟,阿芳姐把豆子捞起来沥干铺在了大铁筛子上。炭火微微跳跃,阿芳姐拿起菜刀翘动那口大铁锅,就着锅沿裹上抹布把锅端走。大铁筛子架在锅洞上,任由满盘的熏豆在炭火上烘熏。
这边烘着熏豆,这边才刚吃上晚饭。阿芳姐时不时地来给豆子们翻翻身,怕它们太烫“不舒服”。
这个夜晚,注定是在迫切的等待和流着口水中进入梦乡的。渐渐地,经过一夜的烘熏,豆子由嫩绿变成了翠绿。
晨曦微露,阿芳姐起床了。看着满满的一筛子熏豆足实让人眼馋,捞一把熏豆,放在嘴里尝一颗,香,脆,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生活烟火味。
吃过早饭,阿芳姐拿出了她早已准备好的熟芝麻、腌制的干胡萝卜丝、橘皮,抓上一把刚刚烘好的熏豆,倒上刚烧开的水,一碗咸香可口的熏豆茶就这样出炉啦!
“阿媛,熏豆茶来喽。剩下的熏豆,太奶给你拿布袋装起来,放在石灰缸里,你想吃的时候就自己摸点出来哦……”
时光匆匆,美好的岁月总是让人掂念,一碗熏豆茶便是寄托着一份思念。而今的我,在外求学,对于那碗熏豆茶甚是想念,但可惜的是,那碗熏豆茶再也尝不到了。因为,我的阿芳姐已经离开我们十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