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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岛时期的刘承干与沈淇泉

  蔡圣昌

  1945年7月16日下午,上海海格路(即今华山路)中国殡仪馆内,举行一场追悼会,逝者为沪上名流、书法界称其“翰苑巨擘”沈淇泉。吊唁者有金兆蕃、张菊生(张元济)、叶扶霄、沈慈护(沈曾植儿子)、朱象甫、余节高、吴东迈(吴昌硕三子)、沈希白、杨翰西、严载如、沈希平、卢少棠、徐万里、程仰坡、陈子康、李如登、严孟繁、沈礼威、钱自严、王念亲、刘承干等。

  沈淇泉,名卫,字友霍,又字淇泉,号兼巢老人、四红豆馆主。1862年生。浙江嘉兴人。光绪进士,散馆授编修。任甘肃主考官、陕甘学政。

  郑逸梅《世说人语——南通状元张季直》一文载关于沈淇泉跟张謇争状元之事,读后令人唏嘘,因文字较长,现摘录部分内容:“科场情况,很为复杂,争夺竞逐,也就有幸有不幸了。所谓不幸的是沈淇泉,幸的便是张季直。……沈淇泉于清光绪已丑恩科。受知于顺德李芍农、衡山陈伯商,始膺乡荐,庚寅二月,北上应保和殿复试……因其时维新人士提倡筑铁路,而顽固派反对甚力,该卷大为汉军徐荫轩所赏识,置诸第一,且进程光绪,亦颔首称善,一时朝贵争相延誉。不料,在此紧要关头,淇泉忽得母病急电,即仓促南下,三年丧服满,再度入都,先补贡士,复试列一等,继补殿试。这时,衡文阅卷的大臣,都喜欢培植自己的得意门生,借此夸耀。黄慎之颇思擢拔淇泉,可是翁同和却拟擢拔张季直,于是季直成为淇泉敌手。……翁同和力诋淇泉卷,盛誉季直。张之万却不赞成,认为季直卷字迹干枯,无福泽,其人必老迈,不宜为多士之魁。翁乃商诸汪柳门,汪谓,沈淇泉了母丧,是庚寅补殿试的,如庚寅得状元,那么新科没有龙头了,不妥,不妥。并且把这理由直陈张之万,最后便决定取季直卷为第一,以淇泉补殿试故,抑之又抑……”

  翁同和曾任同治老师,后又任光绪老师,称两代帝师,权势显赫。他是江苏常熟人,跟张謇属同乡。张謇的政治观点跟光绪相近。因此翁同和帮助张謇合情合理。

  中国古代官场历来讲究孝道,凡事以孝为先。沈淇泉因为母丧回家守孝,耽误了殿试。三年后重赴殿试,因此有了不同的结局。原本有希望得到的状元也因此失去。

  张謇(字季直)跟沈淇泉是同科进士,还有一个人也在这场科举中得了进士,那就是南浔刘锦藻。刘锦藻是湖州南浔丝商刘镛二公子。刘镛从做生丝生意起步,到经营盐业,开当铺,到刘锦藻考取功名的时候,刘家的财产已经达到了二千万两银子,荣登南浔“四象”之首。刘锦藻跟张謇相识很早,刘家在江苏南通等地开设当铺,经营盐业,刘镛的女婿蒋锡绅中举后曾经去南通帮助岳父管理盐业,从而结识张謇,二人成为好友,之后两家结为儿女亲家。后刘锦藻考取举人,蒋锡绅和张謇、刘锦藻三人在1890年一同从通州乘船到京城参加会试。张謇荣登状元后“弃文经商”,1898年应张之洞之命回南通发展实业。刘锦藻动员浙江商人参加他的实业投资。

  张謇1926年病故,年74岁,刘锦藻1934年病故,年73岁。沈淇泉跟刘锦藻同年生,但他却长寿。当张謇跟刘锦藻都相继去世以后,刘锦藻的长子刘承干继承了刘家的大部分财产,淇泉因是父亲的同年,刘承干跟沈淇泉成了忘年交。

  据刘承干《求恕斋日记》记载,辛亥革命以后,沈淇泉在沪上做寓公,以鬻字为生,生活贫困。刘承干则跟沈淇泉交往很多,经常给以帮助。如1938年1月14日记载:“至沈淇泉处,知其近况甚窘,赠以百元,为卒岁之资。”

  日本人占领上海,租界成了孤岛,躲在租界的遗老族得到暂时的快乐。他们大多年事已高,不问政治,只图生活安耽。刘承干因为是沪上富绅,经常召集遗老聚餐,有时候还互相传阅古籍古画。聚会几次以后,遗老们感觉到每一次聚会总叫刘承干会钞不好意思,他们提出一个值会叙餐的办法,类似于今天的自助餐。

  从刘承干《求恕斋日记》里记载,“自助餐”从1938年7月开始一直到1941年12月止。

  1938年7月18日,晚至山景园应冒鹤亭之招,叙餐也,每人两元。到者喻志韶、叶柏皋、沈淇泉、夏剑丞、严载如。(《求恕斋日记》)

  这是第一次聚餐的纪录,一共有七位。

  冒鹤亭,即冒广生,光绪二十年举人;喻志韶即喻长霖,浙江台州人,光绪二十一年榜眼;叶柏皋即叶尔恺,杭州人,光绪十八年进士;夏剑丞即夏伯严,号散原,光绪十五年进士。严载如出生较晚,他没有赶上科举,但他是一位著名诗人,且爱好收藏。每次聚会的人员相对固定,且以遗老为主,因为他们的政治观点和兴趣都基本相同。后来又有新人加入,最多时达到十三人。

  如1939年4月22日记载叙餐情况:“钱自严值会,聚餐共九人,淇泉、柏皋、虞琴、鹤亭、荫梧、学川、载如。”

  钱自严,即钱崇威,字自严(1870——1969),江苏吴江人,光绪进士、翰林,曾任江苏高等检察所检察长。后因病辞职。姚虞琴(1867——1961),浙江余杭人,以书画驰名沪上。葛荫梧即平湖葛昌楣(1886——1964),南社社友,工书法,富收藏。程学川,嘉兴海盐人,光绪进士,翰林院编修。以后参加叙餐的还有林子有,即林葆恒(1872——1950),为林则徐侄孙,精于词学。此外还有陈蒙庵、陈子康、吴养臣等。

  叙餐的地点也不固定,有时在饭店,有时则在自己家,有时则假借别人家。如1939年12月20日记载:“至严载如处聚餐,由沈淇泉值会,假座载如处,借林子有厨房,价30元,尚好,每人派四元。”

  多数时间是借用刘承干家聚会,因为刘家宽敞,而从未在沈淇泉家里聚餐。这或许是因为他的住房条件有限。厨司也是临时借来的,菜肴则由厨司采购,然后平均分摊。

  值会聚餐每个月只有一次,而刘承干的社交活动则非常频繁,因此刘承干也会经常邀请沈老参加他举办的其他活动。比如,1939年3月25日溥西园来上海,溥西园是乾隆皇帝的玄孙,人称“侗五爷”。此人是有名的京剧票友,对昆曲、京剧、生、旦、净、末、丑以及各种演奏器具都非常精通,他还喜爱收藏,对这样一位玩家刘承干自然要殷勤款待。据那天的《求恕斋日记》记载,刘承干在家中大厅里设宴招待溥西园,参加的人员有张蟹庐、叶柏皋、沈淇泉、陈徵明、叶浦荪、缪子彬、褚礼堂、袁帅南。

  刘承干宴请一批丝商朋友和商界好友也会邀请沈老参加。如1938年9月25日《求恕斋日记》载:“午刻起身,一时,金兆蕃、张养初、褚礼堂、沈联芳、施省之、庞莱臣来茗谈一小时,淇泉尚未至,乃先入席,推之再三,无人肯坐首,待至淇泉坐,省之次之,兆蕃、莱臣又次之,余则随便乱坐。省之以三时有事,鱼翅上后即走。淇泉来,不肯坐首座,即坐省之二座。散后客即去。”

  沈联芳和庞莱臣都是湖州著名丝商,施省之是银行行长。

  沈淇泉是刘锦藻同年,对刘承干来讲沈是长辈,因此刘承干对沈非常尊重。那段时间,沈老年事已高,行动也有些不便。而刘承干外出一般都是乘汽车,或者是坐黄包车,因此刘承干会经常来沈淇泉家里带上他一同外出。

  1938年11月,沪上名士王一亭离世,沈淇泉跟一批文友们相聚要给他一个谥号,刘承干也应邀参加。那天跟刘承干同席的有叶柏皋、沈淇泉、张菊生、朱王秀甫、程学川等。1939年初,刘承干跟沈淇泉同至佛教净业社吊唁,完后又带着沈淇泉同至大新公司看中国历代画展,那天的日记写道:“人太拥挤,不能细看,略观大略而已。遇金兆蕃通尹父子。觉腹中饥,至楼下吃点心,欲入袋取款,则马褂袋中皮夹已遗失,方知在书画会场中为剪绺贼窃,幸无要物,只两元法币而。遇方慎庵(合肥人,金针医生),与淇泉甚熟,点心钱一元二角由慎庵帐出。”

  那天后,刘承干又带着先考(刘安澜)和本生考(刘锦藻)的遗像来到沈淇泉家中,乞求沈老为遗像题字。沈老欣然答应。题字完后,刘承干支付润笔费一百元。沈淇泉推辞再三勉强接受。

  沈淇泉跟南浔丝商庞莱臣也是好友,1940年7月26日庞莱臣生日,刘承干便约了沈老同去祝贺。那天日记写道:“五时后至淇泉处,与之同至莱臣处,今日生日也(今年是重游泮水,故送对联立轴,寿礼则向不送也)。”

  1941年沈淇泉八十虚岁,那年也是湖州丝商张云搏七十岁,刘承干六十岁。刘承干便约三人共同庆祝生日。《求恕斋日记》记载:“5月31日,至庞莱臣处,为淇泉、张云搏余三人预祝。八十、七十、六十。”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本人侵占租界,他们疯狂地掠夺物资,导致物价飞涨,老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像刘承干这样的富绅也已经自顾不暇,因此遗老的聚餐活动就无法再继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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