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杨自强

　　“大气如海，淳朴似盐”，这句海盐精神的表述语，颇为传神，我每次见到松良，总会想到这句话，大气、淳朴，如海、如盐，松良是个的的刮刮的海盐人。

　　跟松良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了，因为工作上的关系，时常来往，偶尔也一起喝上几杯沈荡的白酒或是黄酒。松良话不多，笑眯眯的，慈眉善目，慢声细语，印象中从未有过脸红脖子粗的时候。我们有不少共同的文友或熟人，聊天中有时难免涉及某些人某些事，松良总是把人往好处想、往好处说，顶多说一句“这个嘛也是难免的”。这当然并非世故，实是发自内心的大气与淳朴。

　　松良生于海盐、长于海盐，扎根于海盐，除了在外当兵外，一直生活在海盐。而这服役的十几年，于一个作家而言，并非是脱离了海盐，而是给了另一种视角、另一种体验，来更深刻地理解海盐。海盐给了松良一个作家所需要的一切——生活体验、人文营养、表达方式，而松良也给了海盐一个作家所能给予的——他的写作几乎都是围绕着海盐来展开的。海盐养成了一个如海、似盐的乡人松良，作家松良则让更多的人了解了海盐的大气与淳朴。顺便说一句，松良的微信昵称，就叫“海盐的味道”。这也许不仅是说自己是个海盐人，更是要写出海盐的“味”、海盐的“道”。

　　《海盐的味道》也是松良第一本散文集的名字。这本散文集写的是海盐小城里形形色色的人和引人遐思的景，是一次心灵的行走，海盐人看了亲切，外地人看了着迷，确实是很有味道。他的第二本散文集，叫作《跨越》，写了海盐境内的三十七座桥，有田野调查，有严谨考据，有传说故事，还有几句举重若轻的慨叹。他在《跨越》第一篇写沈荡大桥时说道：“与当年桥上人来人往、桥下百舸争流的景象不同，现在的沈荡大桥虽然高高屹立在沈荡镇南聚金村陈家桥港众坟漾河道上，但是，从它被整体迁移过来的那一天起，注定要告别热闹，与寂寞相伴，退出交通的功能。”当时我读到这里，不由心里感叹，不是土生土长的老海盐人，不是对海盐有着深沉的爱，是写不出这样直指人心的文字的。

　　《两头门》是松良的第三本集子，收集的是近几年来创作的短篇小说和中篇小说，写的题材，当然还是海盐。或许是小说给了松良更多的创作空间，他把自己多年的生活积累和理性思考，对故土的多个层面的解读，化成了一个个熟悉而又新鲜的故事。这里的海盐，比我们看到的海盐，更加地丰盈充实，更加地汪洋恣肆，甚至更加地真实。读这本书，我脑海中时常浮现出一句话：没有什么比虚构更能抵达真实，《两头门》中马国华喜与悲的“过山车”，松良写出了时代大潮中一个江南小城底层百姓的悲欢离合，写出了那些记忆中最厚重、最朴实的东西，让我们看到了生命的宽厚、坚韧和沉重。也许，应该用艾青的一句诗来形容这样的写作：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尽管我不大相信“文如其人”的说法，但在《两头门》中，文风也确如松良为人一般大气而淳朴，并且有着浓厚的“海盐腔”。松良的叙述如乡村的河流，不紧不慢，娓娓道来，并无晦涩和生僻用词，也基本没有长句子，有着一种泥土气息和质朴之美，十分接地气。然而在类似说话般的的语气和节奏中，又时常有诗意和警句，有如白描中的彩笔，把人物的内心刻画得到位而传神，令人回味无穷。古人所谓“俯拾即是，不取诸邻。俱道适往，着手成春”，或许就是这样的境界吧。

　　在城市化的大潮中，地域特征的不断弱化已是不争的现实，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我们吃着同样的快餐，住着同样的楼房，穿着同样的品牌，玩着同样的游戏，我们的下一代、下下一代，将不会有我们这样对故土清晰而深沉的记忆，不会像我们这样，身上烙着故土的文化胎记。从这个意义上说，写出故乡的语言、感觉、气息、风情、氛围，写出那一方水土的自然风貌和人文记忆，是我们这一代作家的宿命。福克纳说：我的像邮票那样大小的故乡是值得好好描写的，而且，即使写一辈子，我也写不尽那里的人和事。我想，以松良的勤奋和禀赋，他或许会像沈从文的湘西、萧红的呼兰河、孙犁的白洋淀、莫言的高密那样，写出一个文学中的海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