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静怡

　　我的外公是一名退休老教师。记忆里，他一直是严厉认真的人，小时候每次看见他，都害怕得不敢叫，为此，常被妈妈数落。其实外公并没有这么严肃，反而很和善，朋友曾打趣道，你外公整天笑眯眯的样子像极了弥勒佛。

　　说起外公，总能想起他窗前的那张大书桌。

　　斑驳，老旧，这是我对书桌的印象。书桌大概一米多长，在老屋东面的床边，案头上零零散散摆满了杂物，阳光照进来，格外耀眼。记不清它什么时候出现在家中，据说那时春节里，外公曾在它上面为一些村民写春联。尽管老屋整修了多次，家里的东西换了一批又一批，它都不曾被遗弃。

　　书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物品。自打记事起，就有一个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白瓷杯，杯身刮花了许多地方，但每逢夏天，外婆总会用它来泡满茶。每每隔壁的邻居或者客人来家中，外婆都会拿出干净的杯子倒上茶水端给他们。炎炎夏日，喝上一杯凉茶，总能带来凉意。

　　通讯设备的发展，外公书桌上开始多了一张写满名字和号码的A4纸，一开始是儿子女儿和维修电视机的号码，渐渐的多了孙子外孙，再是外孙女婿……逢年过节我都会去看那张纸，看看号码是否需要修改，然后感慨外公娟秀的字迹。

　　大约在我小学五六年级起，书桌上常常有个放大镜。有一次过节，表弟拿着把玩，很感兴趣的样子，外公就把它送给表弟了。但没过多久，我又看见一个新的放大镜在书上，那时候还不理解，不是有老花镜吗，为何还要用放大镜，以为是外公买着玩的。殊不知，那时的外公眼花，仅仅靠老花镜看不了书，还得借用放大镜。

　　去年年底，去看望外公外婆，发现书桌上摆着《孙子兵法》《彭德怀三线岁月》以及各种期刊，我便问了表妹，外公的书都从哪来的。表妹说，爷爷最近看的书都是让她从县里图书馆借的，爷爷每天6点多就起来看书。我很震撼，想起两年前曾收到过表妹抓拍的一张“爷爷休闲照”：傍晚印着夕阳，一把竹椅子，她的爷爷、我的外公，正坐在门前看书。

　　细想这些年里，每次到外公、小舅舅家，外公家那张桌子上都摆着不同的书，还有一些期刊杂志，有生活常识类，还有各类的政治军事、历史人物书报。外公爱文、史，有些书乡村找不到，就会打电话，让大舅过节的时候从湖州带来。甚至还有一次看到桌上摆着一本《紫禁城的黄昏》，为此我还特意去搜索这本书讲什么。

　　在静默的乡村，一个老人，不爱抽烟喝酒，不爱打牌麻将，唯独以书作伴。

　　听大舅舅说，外公从小就爱看书，求学期间家道中落，之后不得不辍学，为此外公落寞了好长时间。工作后，他一边教书，一边务农，也没有落下，还特意弄了一个小书架，放在书桌旁。

　　外公看书不光自己看，还会常给外婆讲解保健知识，当前形势，最新政策……至今厨房的墙上，还留着他不知哪年写的食物相生相克表。

　　早没了考评和工作的压力，外公依然保持着每天看书的习惯。退休快20年了，书籍和伺弄菜园子，成了他每日的陪伴，或者说，在绿荫密布的乡村，这已然是他的自娱之道，精神生活的一部分。久而久之，外公爱看书的习惯，也影响了我们，年过半百的大舅每次过节返乡，总会随带三两本书，穿着布鞋，晒着太阳看书，妈妈常常揶揄他是“书呆子”。而我，常反思自己，在这个短视频盛兴的年代，好像越来越没有耐心，等不及的外卖，追不完的剧，是否已经很久没有静下心来好好看一本书了。

　　这些年，外公书桌上又多了他的老年手机，餐巾纸，各类糖果，有些是为了孩子，有些是顺应了时代的发展，不变的是外公坚持多年的读书习惯、和善待人的方式、怡然自得的生命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