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康霞

　　和朋友闲逛，看到路边的一畦菜地，忙向她炫耀：“看！这是我家的，长得最好了。”朋友环顾了一下四周，应声道：“还真是呢！”

　　当了一辈子农民，七旬的父亲自是种菜的一把好手。什么季节种什么菜，他心里自有谱。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从来没有歉收过。即便是在恶劣天气里，他也总有应对解决的办法。所以，只要有他在，冬吃萝卜夏吃瓜，春有菜薹秋有薯，一年四季蔬果不断。

　　春天万物复苏，正是种菜的绝佳期。父亲从市场买来小苗，黄瓜、丝瓜、茄子、四季豆、辣椒等，密密匝匝一大把，也不着急着去种，而是将它们分门别类，在各个盆里铺上一把厚厚的草木灰，和土拌匀了，用铲子压紧实。他说可别小看了草木灰，这可是个宝，作用大着呢！菜苗娇嫩，需要在灰土里过一过养一养，把根基打好了，才能抵御各种环境影响。就像婴儿一样，只有喝足了母奶才有抵抗力。也不知父亲的说法有没有依据？不过我倒是在一档节目里看到过，草木灰对种花种菜都极好，兼有消毒与肥土作用，比起市面上那些五花八门的化肥要强得多。难怪父亲种出来的菜叶大根壮，饱满肥实，想来少不了那把草木灰的功劳。

　　小苗种下后，父亲去菜地的次数越发多了。三天两头地往那里跑，施肥、浇水，哪怕什么也不做，看看它们也好，捋捋小菜梗、吹去小叶片上的细沙，小心地呵护着这些小精灵，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发现杂草多了，别人家都是除草剂一喷了事，可他偏不！每天坚持着用手去拔，一天完不成两天，两天不行三天……闹虫害了，他也坚决不打农药，而是趁虫子清晨喝露水的时机，拿个瓶子，蹲在地上一颗一颗地找，一个一个地捉。有人说他在磨洋工，打农药十分钟就可搞定的事，他非要忙活上好几天。可父亲却不这么想，他说捉虫要比打农药环保，还可以锻炼老骨头呢！想不到，大字不识几个的父亲竟会说出“环保”二字，震惊之余，不禁对他肃然起敬。我每天吃的菜，原来是父亲用最原始与古老的方法，一步一步辛辛苦苦换取来的。

　　去年夏天，恰逢加长版的高温天，连续半个多月不下雨，父亲的菜地被晒裂了缝，茄子、丝瓜、豇豆都晒得蔫儿吧唧的快要枯死了。一大早 ，父亲从阁楼上翻出一对水桶，装了满满的一担水，晃晃悠悠地挑到了地里，一勺一勺地喂。干裂的菜地却贪婪得很，吸了干，干了吸，一会儿功夫便把桶里的水给消灭了，也不知父亲每天要来来回回挑上几趟才能满足它们？

　　曾不止一次劝说过父亲，不要再这么辛苦种菜了，可他终究听不进劝。前几天母亲抱怨说，你父亲又在老宅开垦出了一块地，真是种菜种上了瘾。

　　我在想，父亲种菜，绝没有陶渊明躬耕田园的那份闲情逸致，也没有诸葛亮隐居种菜那样的卧薪尝胆，更没有苏东坡开荒种菜的逼迫无奈，他纯粹是为了尽到一个老农民的本分，让家人吃上自己种的放心菜。

　　厨房里，还放着几颗大青菜，是父亲昨天一早拔来的，叶肥梗粗，碧绿油亮，乍一看就像一朵漂亮的绿牡丹。都说冬天的青菜最好吃，经霜后软软的甜甜的。但我想，美味嚼在嘴里远不如甜在心里，那样的幸福感才是稳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