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志民 

　　“老教堂”记忆

　　今春那个周六下午，我自嘉兴抵湖，在湖城一酒店办完入住手续，便急切地出门了。从这里沿益民路往东不足一公里，便是我四十多年前就读的嘉兴师范专科学校原址。虽然学校早已迁走，但我还是想去寻访一番。

　　益民路旁的法国梧桐尚未长新叶，可仍透出几分当年的小文艺气息，像是在为我的湖城访踪之旅营造氛围。没走几分钟，我便望见了那个熟悉的丁字路口，路东的人民路边就是学校原址。临街有一座西式建筑，我开始以为是新建的，走近抬头细看，不禁惊喜地叫出声来：“这不是‘老教堂’吗！”而且，我还认出了三楼的一个白色窗户，那正是我大一时宿舍的西窗。

　　我疾步从人民路一个朝西的院门入内，“老教堂”正面突兀地闯入眼帘，仍是当年那副斑驳的模样，现在是湖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影像楼。

　　那时“老教堂”是学校北校区内的一座学生宿舍，其实它并非教堂，最初是一所教会学校。主楼高三层，坐北朝南，红墙黛瓦，带有文艺复兴古典风格。西面的主楼大门口有一个一米多高的平台，须从东西两边的台阶走上平台，方可进入楼内。大门拱券上方的三角形装饰框内镌有代表建筑年份的“1905”字样。东面向后退进的楼前竖着块牌子，写着这里是湖郡女校教学楼，中共一大代表李达的夫人王会悟曾在此学习英语等内容。

　　原先，楼前空地上长着多株粗大的香樟树，树下的草坪上设有供休憩的条凳，如今变为了硬化道路和停车位，让人既念想又感怀。

　　我本想上主楼看看，可看到楼内人来人往，医疗器械遍布，刚跨进的脚又缩了回来。

　　那时我们的宿舍在主楼三楼靠北，是间南北长、东西窄的不规则长方形大房间，住了十多人。房门朝南面的内走廊，东、北、西面各有一个窗户，东窗边低矮的坡屋是放置行李箱等大件物品的储藏室。

　　“老教堂”没有盥洗室，洗漱、打热水要出楼去西侧的公共水房，每天早晚大家忙碌地进进出出、跑上跑下，因地板和楼梯均为木质，加上年久失修，声音特别嘈杂。设施不全除了带来不便，偶尔还会引发纠纷。记得一个冬天的早上，有位室友在窗口倒洗脸水，淋到了楼下小天井内的一名学长，导致双方发生口角，后来那名学长还冲上楼来讨说法，差点发生肢体冲突。

　　不过，“老教堂”也有亮点。方才在丁字路口看到的白色窗户是我们宿舍的西窗，那可是一个景观窗口。西窗正对着丁字路口，可以由近而远一眼望尽法国梧桐遮蔽的整条益民路。益民路的尽头是沿湖城西北蜿蜒而流的西苕溪，西苕溪西边不远处是仁皇山，每到傍晚时分，夕阳映照江水，又慢慢没入山顶，特别有诗情画意。楼内虽没有盥洗室，但楼梯转角处都有卫生间，设备还是那时不多见的抽水马桶，这也让我们感到意外和惊喜。

　　一年后，我和同学们搬进了新建的学生公寓，从此便很少去“老教堂”。

　　回到医院门口，我跟门卫师傅聊了几句，他略带歉意地说“没有其它老房子了”。其实，今天能看到保存完好的“老教堂”，我已很满足。不过我又想，如果能将它改造成博物馆、美术馆一类的设施，该多好！

　　城南旧事

　　红旗路与南街的丁字路口（现为十字路口），是湖州老城区的地理中心，也曾是嘉兴地区政治中心，北侧就是我刚参加工作时待过的原地委大院。由这一中心点向南，南街如同中轴线般延伸至城南，直到环城南路。

　　周日早上，我仍由益民路出发，经人民路、红旗路到达南街口，开始前往城南，寻访曾做过三个月实习老师的湖州中学。那时从师专去湖中，我走的也是这样的路径，过了南街上的仪凤桥，向东翻过高高的潮音桥，由青年路右拐，就是湖中北校门。

　　我打算再翻一次潮音桥，可导航直接把我带到了潮音古桥东侧，通往东桥堍的青年路又是封闭的，只得继续往南。没走几步，莲花庄路对面出现一个大门，上书“湖州市行知中学”，问过门卫，这里果然就是原湖中北校门。

　　门卫师傅十分友善，听笔者说明来意后，告诉我校园里还有一座小礼堂是原湖中的老房子，并同意我进去看看。我沿林荫道往东，路北不远处有一座中式坡顶老平房，看过介绍得知，这座小礼堂建于1937年，现为湖州市历史建筑。印象中，这里原来是湖中的行政区，有好几座这样的房子，我们的实习生办公室会不会就在这座小礼堂里呢？

　　实习期间，我们实习组八名同学早出晚归，每天与既活泼可爱又顽皮矫情的少男少女们打交道，非常辛苦。同时，实习生活也充满了乐趣。

　　顾先生是我们的带队老师，天生一副刻板的表情，对我们要求很严格。起初，我们八人刚好是四对男女搭档各带一个班级，可临近实习时，顾先生把我们打乱，按男跟男、女跟女重新组合。我们当然无条件服从，可私下在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嘀咕：顾先生不会是担心男女搭档会日久生情吧！因为那时，学校不允许学生谈恋爱。

　　其实，不管怎么搭档，我们八人始终是一个亲密和快乐的集体。

　　实习临近结束的一天晚上，我们在湖州某家饭店聚完餐，借着酒力，一路大呼小叫、旁若无人地逛向人民公园。从公园出来，一行人又在北街看了部叫《城南旧事》的电影。看完电影，意犹未尽的我们继续往北，走上苕溪上长长、窄窄的城北大桥，吹着初夏的江风，肆意叫喊、朗诵、歌唱，感觉特别放松和惬意。

　　第二天上午我因有事没去湖中，下午独自走进湖中北校门，忽听到实习生办公室有琅琅的读书声传来。我疾步走近，朗读声越来越清晰，一遍遍重复着：“我们看海去！我们看海去！蓝色的海上飘着白的帆，金色的太阳照在船头。我们看海去！我们看海去！”原来，这天下午大家都没课，正齐声朗诵前一晚电影中的台词。我轻轻走进办公室，也加入到朗诵中，直到有同学发现了我，大家才一阵欢呼停下来。

　　此刻，小礼堂门窗紧闭，四周静谧无人，我仿佛仍能听到同学们的朗诵和欢笑声。

　　出北校门往西不远，是莲花庄路上的潮音新桥。倚栏北望，百来米处的三孔石拱桥便是潮音古桥，现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南街上的西桥堍仍可通行，站上似乎已没有以前高的古桥桥顶，我又望见了曾经湖中的北校门。

　　偶遇网红梅花

　　湖州有不少百年名店，多与小吃有关。记得那时，丁莲芳千张包子和周生记馄饨是我常去吃的，诸老大粽子和震远同酥糖我会趁假期带给家人和亲友，不是吃食的王一品斋湖笔更适合作为礼物赠送家乡的老师。

　　这两天，我边逛边看，填肚子靠的就是这些网红小吃，还尽可能去老店面，为的是多积累些访踪素材。周日午后回酒店的路上，我边回味边琢磨着写点湖城小吃今昔对比的文字，不料半路被一场偶遇的“梅花嘉年华”扰了思路。

　　由南街回酒店，我走的是更便捷的劳动路。途经红墙迤逦的铁佛寺，便进了山门。让我没想到的是，寺内异常热闹，数十名游客正围着大雄宝殿前的两株梅花树赏花、留影，其中不少是举着“长枪短炮”或操控无人机的摄影爱好者，差不多挤满了本不宽敞的寺院。

　　我，也爱梅花。

　　这两株梅花树，都在大雄宝殿大门外西侧的墙前。它们的树干龙蟠虬结，树冠花木扶疏，颇具古意和气势；满树红色的花朵已然绽放，在黄墙黛瓦和红灯笼的映衬下明暗有致、绰约生姿；春风拂过，片片花瓣飘落到树下的水缸，随波荡漾，自有仙风；午后的明净日光将树影和花影投射到墙面，像一幅古朴而灵动的工笔画。

　　想着当月初，我去过嘉兴市郊的南梅村古梅园，那天才有少许梅花含苞半开，观赏性一般。可巧在村里的木工坊遇到一位与古梅园颇有交集和感情的老木匠，一番观察和交流下来，我写了篇《暗香浮动木工坊》的短文。今天不经意间，我又在湖城的古寺遇见了仙姿玉骨、禅意交织的网红梅花，真是与梅有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