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晓慧
当夏夜的虫鸣与蛙声在远处又响起一片,我就会想起晚风送爽的微凉,那时的日子还没有空调相伴。
我随大人们在小院里纳凉,老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赶着蚊子,月光如水,沁凉,躺在竹榻上就像山涧在身边流淌而过。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大人们在讲完日常琐碎后免不了说起神秘玄幻,我的思绪也随着萤火点点飞得很远。
父亲说山上有很多萤火虫,像是从天上掉落了一片星河。父亲也睡在这样的竹榻,山风凉爽很快入眠。比不得在田里种西瓜,尽管西瓜成熟待收,父亲只是偶尔去山上看瓜,没有人犯得着跑去深山密林偷瓜,倒是有馋嘴的野猪刺猬会来光顾。那时候的洪汛防控尚未完善,田野的农作有时被淹没成一片“汪洋”,父亲心血来潮在山上种植了硒砂瓜的品种。硒砂瓜长得很大的椭圆个头,好比冬瓜一样,瓜皮却是薄薄的一层,日晒温差增添了糖分,口感是沙沙的,甘甜如蜜。父亲会害怕吗?山里有鬼怪吗?我的小脑袋充满担忧,但农民的营生只能顾好收成生计,其他总是忽略不计的。
西瓜长得好着实让人欣慰,但把西瓜弄到家里又是另一番辛苦。在这样的山上只好先用箩筐挑下去,山虽然不算高,但挑了重物在山路行走也费力。村里阿伟的妈妈身形瘦小,还记得她在春天里硬生生地把两个蛇皮袋装的笋挑下来真是不易。父母请了亲戚、小工来帮忙,在山上山下不断往返,再把西瓜搬运到拖拉机的车斗里满载而归。夏天真是收获的季节,西瓜在家里堆起了小山,我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在西瓜上用手弹一弹敲一敲,假装听得来熟瓜的“砰砰”声。
母亲像一些瓜农一样,用双轮车拉了一车的西瓜到街上售卖,车上铺着厚实的稻草,她热情好客,这些山上产的西瓜也很吸引顾客。母亲多少有一些销售天赋,后来的年月她还去卖甘蔗、卖菜,对这样的小本生意很是在行。卖完西瓜,母亲会带回一些其他的应季水果像荔枝、哈密瓜给我们尝尝鲜。父亲则内向讷言,不过为了卖掉西瓜,他开着拖拉机沿途经过各个村子也会吆喝起来,这一天天地跑下来,对那时的我来说也像暑期旅途一般,充满了新奇兴致。
夏天的一天,即使到了晚上也很难消散炎热,因而称作苦夏,难熬难耐。那时,我们会把凉席铺在地板上,借着穿堂风的凉意助眠,有时连这样也无法入睡,就干脆起来剖一个西瓜吃吃。咬一口,西瓜的汁水瞬间满溢在嘴里,真甜啊,带着山中清泉般的甘甜,山风、繁星、流萤都曾照看过我们的西瓜。
农民的营生无外乎都是辛劳艰苦的,在父母劳作的生涯里,他们还做过其他种植、养殖,每一样都让他们付出了汗水心力,维系着一个家庭的基本生活不断推进。西瓜很甜,蝉鸣悠远,犹如那些年日子里的慰藉,回味余有温馨。放在虾塘的网笼里也能意外捕获一些黄鳝泥鳅,过年杀猪邀请帮忙的邻里吃一顿年猪饭其乐融融,当中的千辛万苦似乎都被抛却脑后了。
那些年早就远去了,甚至母亲也已是青山中的微风细雨,而漫长苦夏里总有沁入心脾的甜瓜相伴,浮生如此悠悠,情味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