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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年锦时

  ○ 徐秀米

  上周六,毛蛋来了,老槐约上我一起到老家镇上吃晚饭。

  饭后老槐弄来几辆自行车,给我一辆女式的,他和毛蛋各自一辆变速的,两个半百多的男同学骑行护送一个半百多的女同学回家,真挺新鲜。

  临近中秋,月色清朗。骑行路延伸在广阔的田野间,罕有人迹。年少时不问人情世故地随心所欲,不留余地地直来直往,不知愁滋味地得过且过,还有那些偷摘的黄瓜,捉过的泥鳅,谈过的恋爱和不知天高地厚的凌云壮志,纷涌而至。三个骑行者满口方言地瞎扯闲谈,随抛随掷。

  途经术山村,毛蛋视频连线了定居在西部边城的双胞胎弟弟—皮蛋。西部入夜晚,他尚在晚宴中。信号不佳,连线不太畅,他正对着镜头举杯时,画面定格了。

  他这是在敬谁呢?

  老槐说肯定是敬青葱的骑行岁月。

  是啊,谁的青春里没有几段难忘的骑行经历呢。

  我们中学那阵,不问男女,人手一把“二八大杠”。每逢周末,同学们会驾着自己的“坐骑”,回家的回家,回校的回校。大多时候,同学习惯三两结伴同来同往。不知啥时候起,众乐乐的娱乐精神被同学们广泛倡导。课余活动以及活动人数同步增长。比如登城山,去某同学家,或者去看电影等等,活动时有更新,交通方式一律骑车。毛蛋是我们班的文娱委员,歌唱得特别好。他一开嗓,我们就跟着连哼带唱。欢歌笑语一路随行。出校门的那规模和气势,不输当今的校运会开幕式入场。

  我们学校在山区的一个小镇上,离城山说远不远,但也不近。清明时节,杜鹃满山绽放。采花必不可少。两个同学一辆车,一人骑,一人在后座捧花。来去必经的路,高出田地很多,路面很窄且有许多坑洼,路底边有道引水灌溉的水渠。我车技不好,嗓门也不好,但我总争做最快的骑手,且歌声最嘹亮。有一回,尽管我的后座一路屏气凝神,双手紧攥车架,还是没挡住车子在某个坑洼里抖歪抖歪蹦脱了车链,我们都栽下了渠里。

  把我和后座从渠里拖出来的几个男同学中,其中就有老槐和毛蛋。老槐那时个子大,做啥事看起来都轻而易举的样子。他将车子从渠底拎到路上,顺手修正了歪斜的笼头和安上了脱落的链条。毛蛋说像我这种冒失的性格容易出事,应该自己学会装链条,出事时不会总有人帮。但老槐说,以后我们分开了,再学不迟。骑行嘛,慢慢来,不会有事。

  大一暑假,有次赶时间去另一个镇的码头,到父母船上取一份重要文件,途中车链脱落,野村无人,自己不会装,只能一手提着后轮,一手扶住笼头推着跑。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一个男子直冲我来。我预感他是把我当贼抓,当时我搜寻路人的目光一定像搜窝藏点。趁他未张口,我大声声明我不是偷车的。他鄙夷地回应我,“你这职业技能做得了那行当?” 说完一阵放肆嘲笑,导致我觉得他的五官处处硌人眼,尤其是架在鼻梁上的圆形眼镜,一边有镜片,一边是空的,看起来不像好人,又觉得有点像谁。他抬手在空气中快速扇了扇,示意我把车停下,人让开。车链子被他三下五除二装了上去。他是路过去配眼镜的。

  只是车还没骑走,车胎破了。他说这下可得等他求助外援了。外援很快携工具来了,居然是毛蛋。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毛蛋有个双胞胎弟弟,难怪他的举手投足都似曾相识。一次脱链事件,同时牵出毛蛋兄弟俩,也算是奇遇。他俩是回老家中元节祭祖的。

  毛蛋很小父母离异,弟弟皮蛋随母亲在南方生活和学习,而毛蛋成了北漂,初中毕业后,因酷爱唱歌,偶然间被一家娱乐业老板相中做了歌厅驻唱,若干年后毛蛋自己做了老板。更神奇的是皮蛋与我上过同一所大学。

  我工作以后,毛蛋来过我的小城出差,我拖着家里闲置多年的自行车迎接他。他沉醉于江南农村的青绿、蛙鸣和稻花香里,好像北方的城市给了他多大伤害似的,迟迟无语。车子太老了,脱链的场景仿似应景而至。我若无其事地蹲下身子,转动了几下踏板,链子就装了上去。毛蛋突然开口,“这技术老槐教你的?还是我弟教的?”我问咋了,他说技术不够成熟。链子装上去,还应该快速地转几圈,让齿链彻底咬合。我们当年浩荡的车队里,我的自行车常因使用不当掉链子,数毛蛋最操心,总是不厌其烦地提醒我是时候自己学着安装了,但我总说:老槐说了关乎自行车的事都要慢慢来。

  我和皮蛋互为校友后,骑遍了学校周边的地方。车链脱落的事时有发生,我一点不急,反正有御用修理工。但毕业后他坚持去了西部边城,而我留在离老家不远的小城。他给我的临别礼物就是安装链条教学。他说期待等他某日回来,能见证我自己动手的无忧骑行。

  只是没想到,工作以后,自行车渐渐退出我的生活,电动车、摩托车再后来排量越来越大的小汽车成了必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得我浑身每个细胞都很有本事的样子,换车换房、换工作、换生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骑过术山村后,有个很陡的坡。我上坡的力量不足,又缺乏下坡的技术,便提议下车推行。老槐说好,反正剩余的路程不够装下我们过去的时光,我们就慢点。大学时,每次车子脱链,皮蛋会说那是上天太心疼我们如此疾行。

  有那么一刻,我觉得视频里皮蛋举杯的样子只为敬我。但毛蛋和老槐异口同声说:那是敬我们共同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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