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振荣

　　听说南浔旅游拍出大手笔后，游人如云，摩肩接踵，于是唤起了笔者重“游”花园弄的兴致。多年前去花园弄，受访者是笔者厂里的好友，一位沉迷于猜谜制谜的性情中人。那天细雨霏霏，狭长的花园弄的青石板，仿佛被雨水涂上了一层清漆，从“天缝”中渗透下来的光线使青石板变得晶亮晶亮的。忽然，一道风景从弄堂深处缓缓移近，伴随着清脆的高跟鞋“的咯”声，是一位穿着白色裙子、撑着红色天堂伞的年轻女子。落寞的花园弄顿时热烈了许多。当时，南浔旅游开发还处在“初级阶段”，长长花园弄的深处便是尽头。这次重游，当年寂寞的气氛早已一扫而光。从南东街挤挤的人群里“脱颖而出”，一眼便洞穿弄底，前后通达的窄窄的弄堂居然你来我往，人们交相而行。从“深处”前往，那里别有洞天，一片喧嚣。看到豁然开朗的场景，笔者的思维立马穿越时空回到了数十年前。

　　那一片天地，在我就读于吴兴一中、南浔中学的时光，是徐家花园（后来记得那里建了“光明农场”），是花园弄的延伸。如果在时光里逆行，应该是公元1905年冬，刘安泩从钱姓人家手中购得笺一圩地块。此时地块已荒废多年，“昔日池馆花木之胜”不再，“邈不可靓”。选择了一个吉日，“乃筑宅於其中，三年而告成，即所谓崇德堂、抱悫盦、清醒书屋者是也”。建宅后，至1915年“更于隔河拓地增筑”，自此留园已成规模，有《南浔镇土地面积实测图录》为证。1925年后，刘安泩把留园的一半（大致是隔河拓地增筑部分）送与外甥徐麟石，取名觉园（童雋《江南园林志》提及南浔5园，其中便有觉园），又名徐家花园，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归入南浔中学。

　　刘安泩系南浔四象刘镛子刘锦藻的同父异母大弟，字渊叔，号悌青，民间通常以刘悌青称之。生于光绪二年（1876），廪贡生，直隶省候补道员，钦加三品衔。因劝办山西赈捐，奏保二品顶戴，特赏头品顶戴，正一品封典。当时湖州人陆树藩曾写过一篇《留园记》，文中皆尊称其为“观察”，即因其有“道员”之衔也。陆树藩在《留园记》中写道：“推观察之意，盖有隐居之致，而有感于昔日华庄诸老泉石之幽，觞咏之处，其迹已湮，而其名犹在，乃至遥遥三百年后为之继续建筑，相与流传於弗替，观察之名，后先辉映，可百世而永留矣，岂独园乎哉？”这里便有两处典故，一是“华庄”，即元朝至正年间由承事郎华宏纲所建的“小桃源”，这也是历史上笺一圩地块所建的第一座花园，“花园弄之名，殆即因地而传”（《留园记》）。大约三百年后，庄允城举家从吴江震泽陆家港迁居花园弄内之夏家园。可见此时“小桃源”已非小桃源，而为“夏家园”，应为夏家之园。庄允城迁入夏家园后，自然是一番修葺扩建，园内建造了“百尺楼”，其子庄廷鑨庄廷钺召集江浙一带的知名文人，在“百尺楼”内编纂《明史辑略》。成书后不久为歹人告发，遂成和戴名世《南山集》案一般的清朝特大文字冤案，史称“庄氏史案”。涉案的编书、校书、刻书、卖书、藏书者均遭牵连，包括庄氏合府在内大多死于非命，家产被抄没，后园归董绍闻所得，称董园。应该说庄氏据有夏家园后，并未给园林冠名，真正出了名的是那座著书立说的文人雅集之处“百尺楼”。当时“百尺楼”曾为南浔十景之一，名曰“南楼春晓”。董园默默无闻，世人仅知园中有二丈多高的太湖石挺立如人，石上有孔，“月光照人，穿影如壁”，名曰明月峰。此石亦为庄氏园林遗物。后董园废，此石被人购去，其园址后归刘氏改建宅第，民间称为刘氏悌号，即“红房子”是也。

　　在建园的举措上，刘悌青有他的心路历程。陆树藩的《留园记》用笔至为精细，当他买下“昔日华庄”后，尽管“其迹已湮”，然而他想到的却是“其名犹在”，此时，他已有了“述袭为园之志，抱守放进之心”，有了“命名留园”的初始想法。只是觉得“宅后壤地偏小，不足以供布置”，于是在隔河对港“拓地二十余亩，迁其阡陌，辟其草芜，绕之以墙垣，持之果木培土叠石以为坡，凿池蓄泉以为池，曲径蜿蜒，小畦错落，且有石可依，有亭可憩，有台可登，楼虽不百尺，亦可凭栏而远眺，春之日，惠风和畅，花明木茂，好鸟时鸣，及乎夏季，池中荷花盛开，黑白相间，妙香扑鼻秩则篠（即筱，小竹子）烟蕉露，爽气迎人，冬日风雪之中，篱落横枝，梅红索笑，四时乐赏于此，俱具有清明幽雅之娱，无繁华绮靡之习，诚足为知者道，不屑与俗人言也。”作者猜测他的心理活动，一方面意欲“退归林下”，另一方面却另有其志向，便是续写“花园弄”的故事，来个青史留名。于是便有了“乙卯（公元1915年）之春，更恢廓而增益之，园之规模大备，刘园之风景，且曰就胜美，觉一入此园之中，亲明皆乐，鸡犬有训，吐秀吸清，悠然自得，几不为今为何世，则虽桃源不啻也，小桃源乎哉。”最终，刘悌青续写花园弄花园辉煌的目标得以实现，时至今日，花园弄、刘氏悌号已成为南浔古镇一处吸引游人的充满人文历史信息的热门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