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邢诗瑶

　　一根寻常翠竹，如何蜕变成艺术珍品？55岁的竹刻艺人唐永明，扎根乡野，以刀作笔，以竹为纸，把质朴竹片雕刻成雅致动人的光景。

　　在长兴县林城镇塘南村，田畴连绵、农舍散落，目之所及，竹影难寻。走进唐永明家中，一整排修竹郁郁葱葱，将尘嚣隔绝在外。屋内，5张小桌错落摆放，竹片与工具交错堆叠，藏着他与竹刻数十年的缘分。

　　“我从小耳濡目染，祖父、父亲都擅长书画和雕刻。”唐永明说。八九岁起，他便对雕刻产生兴趣。15岁时，他自费来到杭州的一所美院求学，来回奔波，只为汲取一丝技艺之光。成年后，他从事过机械、保险等工作，但始终放不下心中的执念，一到晚上就扑到案前苦练核雕技艺，那段时间，用废了的野桃核堆满一屋子；同时他潜心研习小篆书法，一学便是15年。

　　35岁那年，他与竹刻结缘，将多年积累的书法功底和雕刻经验融入刀尖，于竹片之上，开辟出属于自己的艺术世界。

　　起初，唐永明专攻扇骨雕刻。2009年，他完成了第一把竹刻扇骨，以3000元价格售出，这在当时相当于普通人好几个月的薪水了。“有人喜欢，也有人认可，心里才有了点底气。”唐永明回忆。

　　磨器求精，他曾访遍四周，只为寻一张3000目的超细砂纸，纤毫毕现的纹理里，蛰伏着艺人对极致的追求。次年，他带着更臻细腻的羽骨雕饰作品赴京参展，一举获得4万多元收入，唐永明在圈里渐露头角。

　　随着岁月沉淀，唐永明的作品愈发丰富，臂搁、茶则、书签，样样拿得出手，竹片上刻的，不管是花鸟鱼虫，还是山石走兽、人物古帖，处处皆有趣味。

　　如今，他成了湖州市级非遗项目“林城竹刻”的代表性传承人，刀法老练了，心也比从前更静了。

　　“选材，是竹刻成败的第一步。”塘南村附近山上的楠竹，竹节细密、纹理温润，是他的首选。竹材运回后，要经过长时间水煮，析出糖分防蛀，再暴晒数月，静置5年以上，才能上刀。“一根竹子，真正能用来雕刻的，不过一成左右。”他说，只有这么折腾出来的竹子，刻出的作品才能留得住，传得久。

　　“竹刻主要分为阳刻和阴刻。”说罢，他快步上楼，取来一件仿徐渭《黄甲图》的阳刻臂搁，与一件阴刻作品并排摆在桌上。他指着臂搁，缓缓道：“阳刻是刀痕在外，线条清清楚楚；阴刻呢，藏在竹子里面，靠光影显出来。阳刻更难，要刀准、劲稳，布局也得仔细。”唐永明尤擅阳刻，刀法干净利落，线条流畅自然。只见竹面温润细腻，荷叶舒展，螃蟹潜行，细节生动，仿佛笔墨跃然竹上。

　　刻久了，他也摸清了竹子的“脾气”。“竹子的纹理是竖着生长的，像一根根细管，要在这样的材质上自由作画，还要表现出转折、圆润、错落的线条，非常考验刀控。”他解释道。一刀下去，既要顺应竹性，又要打破生硬感，使图案自然生动，远比在纸上作画艰难。

　　当记者问及是否考虑过上色，以突出雕刻痕迹时，唐永明激动起来：“不行，那样就废了！”他认真解释道，真正的竹刻，应讲究“浮光掠影”，刀痕深浅自然会和光影唱和。如果用颜料覆盖，不但掩盖了竹材本色，还失去了雕刻原有的呼吸感与灵动气。

　　傍晚，暮色漫过窗棂，唐永明仍俯身于未完成的竹刻茶则《花》。刻刀在竹脉上游走，竹片上泛着琥珀色微光，他目光如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