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晓慧
在王尔德的童话《快乐王子》中,一只燕子爱上了一根美丽的芦苇,她的纤薄高雅深深地吸引了他。从春天到夏日,燕子一直在向芦苇表达爱意,他用翅膀轻轻点水,在水面荡漾出一圈圈涟漪。秋天来了,燕子迟迟没有动身离开。
芦苇的诗意烂漫,我们早在上古就已留意醉心。“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蒹葭是芦苇的另一个名字,雾朦胧,水朦胧,伊人婉约。芦苇是一种水生植物,多长于河滩岸边,在江南水乡随处可见。湘溪港自小镇贯穿而过,途径上柏至下柏,最终汇入运河的分支东苕溪,奔流向远方。湘溪港的两岸边长满了丛丛芦苇,春夏青葱,秋冬如雪,年年复年年。过去,这条人工河要比现在宽阔得多,总有船只往来,在芦苇的掩映里颇有江南的意境。惊起飞鸟入芦苇,野舟横渡,青天色烟雨,几笔勾勒就是水墨写意。现在,河上已无船只络绎,河岸平添垂钓野趣。这令我想起诗词中描写芦苇的画面。
宋人彭汝砺在《行舟芦苇中》写,“芦苇萧萧吹晚风,画船长在雨声中。浮生厌足江湖味,好在溪边旧钓筒。” 芦苇的一生注定是与江河湖畔为伴的,也许得自水流自由的气质,她们显得肆意洒脱,一如“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泊舟江湖的渔人最得芦苇的逍遥,《江村即事》一诗里,“钓罢归来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
每次途经湘溪港,总会想到奶奶,她从这条河流经过的小镇嫁到了山里人家,她也有着芦苇一样的柔韧。在她回忆的老底子里,那个年代的姑娘熟稔家务,她也曾去摘芦苇叶用来包粽子,煮好的粽子还有青叶的清香。长于水边、沼泽的芦苇,美而不娇,质朴实用,芦根可入药,纤维可造纸,嫩芽可作时蔬,芦杆可当柴火,芦苇本身可以水体净化。作家孙犁在《采蒲台的苇》写到:“苇也因为性质的软硬、坚固和脆弱,各有各的用途。”芦苇和荻、芦竹、蒲苇、五节芒同属于禾本目中禾本科,一到秋冬季节,都会绽放蓬松的花絮。说到蒲苇,以《孔雀东南飞》的诗句盛名,“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蒲苇柔软却坚韧,一如女性的品质,看似柔弱,实则刚强。在那个艰苦年代里,日子本来就愁苦,雪上加霜的是,没有家庭责任感的爷爷欠下一身债务远去他乡,只留奶奶一人维持一大家子的生计,面对生活的风风雨雨。每年春天,小镇河岸边的芦苇依旧青青,奶奶却已经耄耋,每一道皱纹,每一缕白发,都是风霜留下的痕迹。
从“蒌蒿满地芦芽短”到“芦花深处泊孤舟”,从春天到秋日,芦苇各有其美。不过,芦花飞雪,胜在秋冬,韩愈在《送湖南李正字归》描绘了湘江秋色的悠远苍凉,“长沙入楚深,洞庭值秋晚。人随鸿雁少,江共蒹葭远。”橘子洲头,千里清秋,蒹葭渺远。如果在秋天来下渚湖湿地,一定会邂逅此番风光,这里港汊支流密布,芦苇丛生,一大片一大片白色的花穗,温柔恬淡,在橘色的晚霞里,自成“朱鹮与白鹭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丹桂、秋菊、红枫、银杏都增添了秋日旖旎,而芦苇则是厚重季节里的轻盈,她们如霰飘飞,如雪清扬,如云散落,变成一朵朵白色的花,盛开成唯美的诗句。在冬雪降临以前,芦花首先令我们产生了对雪的遐想和怀念,她们是雪寄给大地的信笺,深情而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