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郑天枝
中午不困,放弃午休后,在妙西白鹭谷一个叫王坞里的自然村闲逛。因为客居在这个自然村有些久了,这里的年长者大多面熟,有些人成为朋友。原本想找些老友闲聊,却不见他们的身影。
原来,这些年纪在70岁左右的老人,要么在自家的田里干活,要么去给别人打零工,这是他们当下的生存状态。尽管年岁大了,他们依然要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养老的成本,积蓄养老的“储备金”。除此之外,老人们还要力争多挣些钱,支持在城里生活的孩子,老人们知道孩子在城里想生活好一点,同样很不容易;所以,做父母的宁愿自己吃苦,自己节衣缩食,也要从“牙缝里”省出钱,驰援孩子在城里买房,以及孩子的孩子读书……每当和老人们谈及这个话题,他们苦笑的神情,我一直难以忘怀。
走过几户人家门前,大门或虚掩或紧闭,房屋四周,鸡鸭鹅和狗满地跑,就是见不到人。因为村里的青壮年在城市里务工,这些在城市生活的年轻人,或在城里买房子,或者租房子住,村里的楼房只有在周末,才能看见年轻人的身影和嬉闹的孩子。
如今,在村里留守的人,大都是年老者,还在土地里刨食的仍然是这些年长者。每次经过这些气派的楼房,我都会停下来瞩目片刻,人烟稀少的景象与之形成强烈的反差,让我顿生出莫名的感慨,却又无人可以倾诉。
这里的人,都是闲不住的忙人,似乎只有我是一个闲人。无人可以交流,就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漫无目的地闲逛。
满目青山翠绿,怡心怡情,风虽然有点冷,但因为是行走,微微出汗,似乎就会抵消了冷风扑面而来的寒意。
竹林深处,苍翠欲滴,仰望天幕,阳光倾泻下来,形成的光斑很美。想起来古时候竹林七贤的快意人生,竟然生发出羡慕之情。而今,我在竹林深处,被阳光拉长了的身影,使我的独处时光,有了别样的情趣。
四周高地不同的山丘,大多种植茶叶,以白茶为主,还有为数不少的黄金芽。就地转了一圈,皆是生机勃勃的景象。虽是萧瑟的冬季,茶树依旧保持盎然生机,它们以郁郁葱葱的绿,给冬天送来诚挚的祝福,给茶农们带来满怀的希冀。
十几年前,这些大大小小的山,杂树丛生,形成茂密的森林。后来,有人第一个吃螃蟹,开山种植茶叶,几年下来,赚得满盆金银流淌,率先发家致富了。如此一来,起先处于观望甚至怀疑的村民,亦步亦趋地跟着开山种茶和种桃。没几年的功夫,漫山遍野皆是茶园和桃林,热火朝天,蔚为壮观。作为一个客居在此地的过客,目睹了这样的变化,可谓喜忧参半。
继续往山林的纵深处行走,眼前的景色让我眼睛一亮:四面环山处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塘,冷水清澈,微风轻抚,涟漪拥着涟漪,倒影在水面泛起生动的图像。
突然,一株梨树的倒影吸引了我的目光,树枝上剩下不多的红叶,在风中依依不舍的样子,让我有些感动。我连忙跑过去,选择不同的角度,拍了几十张照片,连走时还在地上捡拾了三十枚叶片揣进兜里,我要用这些叶片做书签。“红叶传情”这个典故,在此刻也适时地冒了出来。
这棵即将凋零干净的梨树,这些妙趣横生的红叶,让我找到了童年的记忆,此时的心明朗起来,沉重的肉体似乎开始轻盈荡漾。一个真实的自我,一个渐渐衰老的自我,在这一刻化为风轻云淡。我竟然一个人唱起来“让我们荡起双桨”……我毫无顾忌的嗓音,惊飞了树丛间一对鸟儿。
当时用手机拍下这些红叶时,处于兴奋状态,没有细看。晚饭后,整理照片,放大了细看,发现了一枚半片红叶,竟然像人的半张脸,依稀还有泪痕可辩……这让我震撼无语。
此时此刻,乡下的夜晚,静谧的感觉。一个人在茅庐,时空属于失眠和思绪混乱。凝视这枚残存的红叶,一直储存于脑海里的那个场景,在眼前一遍遍呈现——
伤痛欲绝中,在母亲的遗体即将送入火化炉入口处的那一刻,泪水模糊了双眼的我,突然看见母亲左脸颊有一颗豆粒大小的泪滴。我一把抓住灵车,俯下身子,看见母亲的左脸颊处,真的有一颗泪珠。我双膝跪下,用嘴唇轻轻吻去母亲脸颊上的泪珠;可是,我的泪水却再也忍不住……
这是无法拔除的痛!
不经意间相遇的半片红叶啊,莫非你是要给我某种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