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忍冬
莫干山，系天目山余脉，地处长三角中心地带的湖州市德清县境内，素以“清凉世界”名世。自从空调普及后，夏季避暑的需求锐减，而随着手机不断升级，秋季寻摄的热望陡增，于是，晚秋追江山多娇画意遂成万众首选的携旅。
相传，春秋时期干将与莫邪夫妻炼就雌雄盖世宝剑，铸剑处在芜湖、南平、龙泉、苏州、湖州等多地，以莫干山最为著称，因山以莫干命名，尤如城以太湖定名。虽说莫干山近在咫尺，然少时闻盘山公路险峻，故一直没有勇气登临。
莫干胜迹，首推剑池飞瀑。自荫山街拾级而下，溪涧分奏三叠乐，途中设观瀑亭，平台立铸剑像，溪水经阜溪桥猛然间挂落至剑池，久晴未雨难聚飞瀑，流水潺潺倒也温润。岩壁“剑池”由浔溪周庆云题记。灵鹊桥周边还有“春秋胜迹”“倪黄画本”“欬珠唾玉”等近世文人摩崖尚可一观，倒是抗日名将马占山挥毫“横磨歼虏”的亮剑精神，更合此景此情。
记起浙派大画家叶小舫，早年参与采风活动时曾到此一游，其后写就多幅画作。2005年至亲转赠与笔者三尺条幅《莫干山剑池一角》，题记：“一九九一年夏月 箬溪书画社活动 叶小舫写生 七十又八岁 ”，同年，又过眼四尺中堂《莫干山剑池》，题记：“长兴箬溪书画社活动 叶小舫想象而作 七十又九”。初稿设色清丽，正稿墨色厚重，均取观景意写古法，而非对景写生新技。以游人抚阜溪桥观雕像为主景，上溯山巅庭园，下探剑池瀑流，仰瞻飞瀑奔流直下，剑池仅闻其声不见潭影。立轴上下通气，山径可游可歇。
绝妙之处还在叶老将新亭改作茅庐，再加6位古意游人点睛溪桥山径，平添山野盎然天趣。说起莫干茅庐，始于美国传教士1894年初登之旅，延请当地东阳籍工匠关勇相助，建起第一幢避暑茅棚，其后，混合着多国风格的洋风建筑蜂起，实则均出自中国民间工匠的巧作。近年过多地关注别墅的投资者，对建设者不太提及或钩沉。
道别森然穹谷，复登旭光亭台。穿过1928年的清凉亭，下坡再上坡，即抵1986年的旭光台，如同越过蓝调旧江南，放歌红色新江山。时近正午，放眼望去度假城堡呈现逆光剪影，回首身后黄亭红墅镶嵌翠绿竹海。群山奔涌，庾村农舍，确为纵览全景的佳绝处。
徒步去往皇后饭店，一路红黄秋色靓丽。古旧别墅散列近坡，新修洋楼突兀远山，途经将军楼、梦坡楼、随缘楼、竹苑楼……不时上下于风格迥异别墅群。盘郁在冷庐印象深刻，始建于1930年别业，石桥跨溪，潭仿西湖，似放大的盆景，似微缩的湖景，枫叶飘零浮于水面，别有一番秋思。其后，曾作华东军区疗养处，如同宝剑相赠英雄。
转过热闹的饭店广场，忽见静谧处岗亭翼然，沿蛮石小道前行，便至126号“毛主席下塌处”。石砌二层楼阁，墨绿色窗栏，虽说均属复原陈设，却是因主人的不同，故与武陵村豪洋的做派大异，听游客笑称还没他家的装修好。毛主席居延安窑洞写就《论持久战》，践行善于斗争；毛主席住莫干别墅主修《五四宪法》，奠基人民至上。无论身处何地，他老人家都保持着伴书而居的好学本色：一篇读罢头飞雪。歌未竟，东方白！
如今莫干山别墅群已列国保名录，以前人们未觉建筑就是风景，在收集民间老照片时发现，出镜率最高的就数芦花荡公园，以致我一直误以为莫干没啥可玩。芦花荡，下通剑池亲水，上达华峰探山，原为寺院旧址，殿圮荒芦成荡。公园基本保持上世纪末叶的原貌，月洞门由费新我题额，转过鹤池，林荫夹道，抬眼湘人李铎“清凉世界”迎面，题于戊辰夏月，即1988年，应与莫干碑廊同期所署。亭立陈毅元帅诗碑，由沙孟海领衔碑林，舒同、赖少其、关山月、陈从周、苏局仙等名流相随。期间的莫干新景，均得益于卢前诗人之操持亲为。
西斜的光影投射于道旁碑林，颇有些扑朔迷离之感。忽见，周沧米画碑《元翰古银杏》也隐于真草隶篆之间，想当年在杭州举行笔会，周沧米与国立艺专学长叶小舫相会，感叹之余互作寒暄。其时，校友各自地位不同，润例也天差地别，然叶老踌躇满志衰年变法，深信百年后还得以笔墨“论剑”。
文旅金句：在云端行走，为莫干停留！继攀崎岖可至白云山馆，系民国初年始建的别墅群组成。1937年周恩来代表中共曾在“白云山庄”参会国共合作共同抗战的谈判。新中国70余年在先辈强力荫庇下，远离烽火的白云山馆，真正成为文青喝咖啡的休闲所。
翻过中华山，夕阳斜照中，莫干大教堂雄起于东南高坡。美国传教士主持修建于1923年，系就地取材的石构建筑，粗犷的外表配以彩玻透窗，如若困在荒谷中奇遇虹霓。入口处隐约可辨“人民大会堂”的字痕，这里曾为召集重要会议与聚观内部电影的场所。1984年在此举行的莫干山会议，吹响改革开放的进军号！
中国山水画自魏晋萌发，经隋唐至宋元趋于成熟，画风由宫廷的青绿与金碧，渐变为高士的水墨与浅绛，此起彼伏，各领风骚。新中国画坛，取万山红遍词意，再创红色山水大系，以红黄二色点染，妙合国旗主色调。如今国潮画风又重振金碧山水，开启新时代自信！
游罢莫干翻阅旧记，多数仅着眼于清凉或滴翠，毕竟在相当长时期内的照片显示为黑白，时人对明丽的色彩自是不太敏感。
好个莫干秋景，层林尽染，霜重色愈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