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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棕树

  ○ 朱耀照

  儿时的记忆里,门前东北角不远处就是我家的菜地。五六块弯月形的地,像不善打扮的农妇穿的冬衣,高低交错成三四层。而一株棕树,绿意浓浓,镶嵌在上下层之间。它像挺胸而立的哨兵,像竖立在村旁的一面旗帜,或是插在村子鬓角的一枚闪亮的图徽。

  每次到菜地玩耍的时候,我都要仔细观赏这株不知几岁的棕树。它主干很直,别无分支。但自下往上,满是刻痕。一圈圈,密密麻麻,像是饱经风雨的老者。到了顶部,便是向四周伸展着的棕叶。每张叶片呈半圆形张开。叶面满是V形褶折,从与叶柄连接处延伸开去,呈放射状分开。叶柄上下部折成一定角度,像是小锄头。上部为锄头柄,细长,倒三角,两边有沙状小刺。下部为锄铁片,粗壮宽扁,呈梯形展开。两边延展为纤维纵横交错的棕片。它们亮黄色,紧紧地包裹着主干,像是孙悟空穿的虎皮裙一般。

  在当时,棕片是十分珍贵的。它纤维长而有韧性,并且不沾水,是编织蓑衣最好材料。而蓑衣,又是下雨天出外干活不可缺少的雨具。每到下半年,人们都会爬上树去,用直角形的小切刀环割棕片与树干相连接的地方,将棕片连同叶柄剥脱开来。除去叶柄后,将棕片捆起来,悬挂在屋檐。当棕片积累到一定程度,就请棕匠来家干活。那时,我家有三件蓑衣,两件大的,一件小的,新旧不一。据说都是这一株棕树的功劳。

  当然,这株棕树用处远不止这些。

  这株棕树曾是我练习爬树的工具。跟附近山上的松树相比,它矮小多了。平时有空时,我会来到菜地旁,脱下鞋子,双手往上抱住树干,双脚形成扁菱形,侧踩住树干,然后一蹬就上去一大截。然后又重复动作,这样几次,就可以抓到粽叶,到了顶端。

  棕叶树四季常青,但不是没有变化。春天,新叶初生,像是出土的嫩笋一样,嫩黄,尖尖。然后渐渐变绿,像扇子一般慢慢展开。因叶子柔韧,它不易断裂。到了端午前夕,母亲会用剪刀剪下几把扇形的棕叶来。除去中间硬直的长茎,撕成窄片,一条一条连接起来,缠成线球,跟箬叶放一起煮后,用来裹粽子。于是,粽子便有了棕叶的清香。

  棕树的花序很是特别。外有花苞,乳白色,形状像猪肺,像火腿。但我很少见到花序展开绽放的样子。当花苞长到一定阶段,一群像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所说 “南村群童”,会趁人不注意,爬上棕树去,用力把它们扯下来,然后一手一条,当作双锤玩耍。玩腻了,就剥下花苞,将组合紧密的花序像掰花菜一般分成许多小块,散落在他们回去的山岭上。而每一小块,都集聚着很多如粟米般大小的粉白球点:这些都是尚未发育的棕树花。每见到这些,母亲总是心疼不已,忍不住怒骂几声。

  到了后来,因自留地重新划分,棕树另换其主。全家为此失落了一阵子。好在塑料雨具已普遍流行,蓑衣失去了旧日的恩宠。就是以前收集的棕片,也因长期弃置而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几年后,棕树被挖掉,菜地显得苍白而单调,而村子也因地处闭塞而日渐荒芜。

  结婚那年,我到乡镇集市买床。市场上全是棕板床,棕绳密密,有的稍黄,有的偏黑,但都闪光油亮。我抚摸着,感受编织成网状的棕丝的柔软;拍打着,衡量拉紧的棕绳弹性和张力。像见了老朋友,我久久不忍离去。

  这时,我的心里蓦然一惊,眼前浮现出我家的那株棕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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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垛
母亲的静好时光
毗山风光
车马轻裘与友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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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荷影里
怀念那个互赠照片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