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建琴

　　父亲平躺在病床上，病床头部位置略高，这个角度，有助于父亲讲话的流畅，也可看着我们是否在认真仔细听。若是发现我们看手机或是各自交谈，便假愠，说，你们不听我就不说了。

　　你们晓得“天干地支”吗？父亲侧一下身子，清了清嗓子，中气饱满地问我们。

　　只知道一点点，阿爹快讲来听听呢。我赶紧接上父亲的话，往常总感觉这些传统的说法有点古早味，确实不太知晓，想来还真是汗颜。

　　父亲用吸管吸了一大口水，停顿了几秒，仿佛准备去上一节课。那你们听着哦，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被称为“十大天干”，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叫作“十二地支”。“天干地支”按顺序互相配合，组成了干支纪法。天干中甲、丙、戊、庚、壬为阳，乙、丁、己、辛、癸，为阴。地支中子、寅、辰、午、申、戌为阳，丑、卯、巳、未、酉、亥为阴。十个天干和十二个地支相配是阳配阳，阴配阴，比方说甲为阳，子为阳，可以配成甲子，乙为阴，丑为阴，可以配成乙丑。十二地支对应十二生肖，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今年是龙年甲辰年。天干用六轮，地支用五轮，正好配一周为60年，叫一个甲子，也叫六十花甲。

　　父亲抑扬顿挫，一口气说了个清清楚楚，边说还边用手指在空中写上这几个字，有几个字较生僻，生怕我们会卡了点。这些知识点听着有点拗，是盲区，这回我是真的用心听了。

　　母亲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上身微倾，看着父亲打趣道，你看看你，精气神那么好，看来是手术很成功，不痛了。

　　以前母亲每次住院，父亲都陪在床头，父亲的口头禅是，你生病了我是一定要陪你的！话语掷地有声。

　　如今，父亲已是虚龄98岁，身体一直比较硬朗，平日里在家上午听听越剧，因为耳背，音量调得震天响，下午写写字，看看书，父亲最喜欢看历史类书籍，倘若有不认识的字就翻字典，桌上的字典已经泛黄，是那种偏深色的黄，偶尔兴致来了打上几圈麻将。这次住院，也算是硬病，胸椎骨折，做了个骨水泥手术，回想起来，自从我工作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这儿住院。

　　老人上了年纪，骨质疏松严重，有时拿个东西或是用力不当都会骨折，若几个月卧床不起极易引起心肺功能衰竭。母亲春节前就因为手提东西胸椎有轻微骨折，所幸只是做起身这个动作时疼痛，坐着或躺下都还好，于是便保守治疗，目前还在恢复阶段。这回父亲紧随其后骨折，果真是感受了彼此的疼痛了。

　　大姐忙前忙后，承担起了照顾父亲的重任。父亲难得生病，母亲自然是要好好表现的。我上班时间早，想让母亲多睡一会儿，出门都没带母亲。于是，这几日母亲起床吃完早餐后便独自乘坐公交车去医院，病床上的父亲一见母亲就嘴角上扬，开心得像个孩子。

　　傍晚我带母亲回家，晚饭后给父亲送饭，母亲又跟着去了医院，隔壁床位的家属感慨道，你妈真好啊，对你爸好，精气神也好！

　　那位家属是在陪她母亲，老人只比我母亲大两岁，术后也一直躺在病床上，看得出，那羡慕的话语是真心的。

　　没戴助听器的父亲竟好像听见这话，笑着说，是的呀，所以我要赶紧好起来，健健康康地陪着老伴才行啊。

　　正如杨绛先生说的那句话，“世间留我一日，我便认真生活一日，绝不辜负光阴。”

　　这彼此陪伴的日子，日日是好日，岂能辜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