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城

　　计谋“黄花梨”

　　数载前炎炎夏日，有上海古玩大佬“潜入”浙北寻宝。

　　虽是家产千万，但大佬却一副跑江湖的小生意人妆容，带了几个跟班的，也是粗头乱服，抽着劣质香烟。

　　一日傍晚潜入浙北某镇，走街串巷，在一拐弯处的面店前，大佬停住了脚步。此店门楣古旧，门边尚存若干石雕，想来应是门楼的遗存。生意特别闹猛，里面吃客就餐的桌子有10多张。

　　大佬领着跟班进去了，“店主，每人来碗面。”但当店主一一端上汤面时，内心已狂跳不止的大佬，要求加炒菜、加啤酒了。无它，他不能马上离开。就在店主面条下锅，他在众多食面的乡村客一片嘈杂时，他比老鹰还犀利的眼睛看到了让他头晕的一幕：一张搁摆在靠角落桌子，尽管满是用餐落下的油垢和雨天顾客脚蹭的泥巴，但它却“金玉其中”——它竟是让无数藏家梦寐以求的黄花梨制品。

　　怎么办？若干年后此兄在回忆此经历时说：“我额上汗如雨下，亏得是夏天。先是通过加菜加酒拖延时间，边吃边想办法，还不能跟那几个跟班点出，怕他们神情更不对。”

　　“以计谋之”！现在许多刨地皮者都这么说，但现在更多的是坑蒙拐骗，而当年此上海大佬最后想出的办法却不露痕迹。

　　大佬计从心来：“老板，我们难得来这里，天太热，让我们搬个桌子到门外巷口喝，风凉，阿拉上海人喜欢喝夜酒”。老板自是主随客便，大佬即吆跟班将那黄花梨桌子抬至门口。

　　几个小时喝下来，几个跟班也闹不明白，老板今个怎么了，不赶路了？但不好问，想来肯定是有什么事。而店主那边，可要收摊，准备打烊了。

　　大佬此时稳如泰山。若言明要当下买这桌子，是万万不可的。一个上海小生意人，说什么也不可能路过一个小镇，就看上了一张还在使用的旧桌。面店老板再不懂，他们一点生意人必要的警觉、精明总在。

　　“老板，我们今天就住在镇上的。太早了回旅店，也睡不着。人生地不熟，也没地方好白相。你再给我们炒几个菜，要打烊回家，你们只管回去好了。”店主菜上来了，只是没有表态。大佬又给话：“我知道，你们小本经营，这点桌碗筷椅——这样吧，我们给你200元押金。晚上吃好后，我们会将桌椅码放在你店门口，我不相信这点蹩脚的东西，这里晚上还有谁会偷去。明天早上，我们还会来吃面，如果东西没少，那你押金还给我们吧。”店主一合计，其时买套新桌椅，也就这么个价。怨不得人家说上海人聪明会来事，这个办法的确不错，再说以前这些旧桌也放过门外露天，也从没少过。

　　“那就不好意思了。东西不少，明天我们押金会退给你们的。要不写个条子？”店主难题解了，上海大佬这回也爽快：“本来是要写张条子的，200块铜钿，也不算少。但老板你们爽气，我们也就住在附近，还怕你们赖了？”

　　如此，店主关门打烊，就剩下大佬跟几个跟班于店外过道吃夜宵。直磨到夜晚镇里几乎人不见，大佬等才收摊，一阵私语，跟班们连夜扛黄花梨桌消遁而去。

　　若干年后，大佬在一篇类“亲历记”文章里记述，他后来又曾路过浙北该镇，也特别随一当地朋友再“访”那面店，依然是那店主，但他们却没认出大佬来。是啊，南来北往客，谁会去记住一个戴着旧草帽的客人呢？想来当初“失桌”的第二天，未见上海人来讨押金，又见桌子飞了，店主只能理解是谁晚上偷了那旧桌，上海人可能更早来看过，东西没有，自然不好意思要押金，自认倒霉了。但其实他们不会全要那200元押金，会找回些给他们的。而哪知，即使他们连同他们的若干代后人，开它一百年的面店，也赚不回那张“被偷”的旧桌子——它在上海被卖了百万元。

　　假币

　　说起来还是纸币付现的那个猪年岁末，一钱姓古钱币贩子——行内人叫他钱贩子，又像往昔一般，那天周日一早到浙北古玩市场来溜摊。他其实是溜人。很快，在众多前来地摊淘宝的人虫中，发现了一雏。

　　那雏东瞅西瞧，懵懵懂，眼镜下的嘴巴，不时地问问张三李四，一副学校毕业新上班族模样。钱贩子挤进摊点，一番寻寻觅觅后，无意间走到那小伙子身边。拉着雏的衣角，轻唤他到墙角，说有好东西。雏便跟着他走。四下人少，钱贩子示出了几枚袁大头，并展露胸前的帆布包，呶，你看里面还有光绪银元，清三代铜钱，宋元的也有。钱贩子一脸正经，夹着两枚银元，你看这包浆，又对敲，叮——，他眯缝着眼对雏说，你听听这声音，绝对真品。我这袁大头，好不容易从一户生病急需钱的藏家手里转来。包里的这些，是太湖边一老太太那里购得的。买来还算便宜，我只剥层皮，赚点香烟钱就可以了。

　　有几个同行，在不远处看着他们，钱贩子知道，这些家伙又想戳人鳖脚，见不得人好，什么银是真的，铜是真的，就是年纪是轻的。嗤，上两次生意，就是被这几个家伙给搅黄的。他白了他们几眼，拉雏往更偏处走。

　　小兄弟，要还是不要，东西都是包老的。你是行家。我可不是推销哦。孰想，雏此下再翻看一番，说，我都要，统吃了！你口袋、帆布包里的，一枪打！统吃？钱贩真有点不敢相信。脸上故意露出难色。他心里门清，袋里、包里，总共一百多枚，虽说大多是新货，但也确有几枚做幌子的老银元，买它们花了六千多元人民币。通吃他就没法将几枚老的择出了。钱贩子豁出去了，小兄弟，既然你这么爽气，我也不能咬你，这样吧，一共两百“块”（古玩行话，一块，就是一百元人民币）。

　　一阵嘀嘀咕咕，讨价还价后，戴眼镜的雏在付了150块即15000元人民币后，满意轻快地走了。

　　钱贩子还继续嘴巴对着雏身后嚷苦，今天是买进价给小兄弟你了，算交个朋友，赶明儿再踅摸到更好的拿来，你可得给个好价钱呵……心里，却那真叫个乐、美。他将厚厚一摞百元现金放进胸口布袋扎紧边匆匆而行，边朝那几位酸溜溜的家伙瞥几眼，那意思，怎么着看见了吧，这就是本事！这小伙子眼镜戴得再厚，没用，眼镜不是眼力。

　　只是第二天下午，钱贩子来店铺时，愁眉不展，精神有些蔫巴。呦，你老兄昨天可是逮了个大兔子，赚了有一条大龙（古玩行话，一条大龙即一万元）吧。中午作个东，请客喝一盅，下回大伙给你捧场？紧挨着玉器店的那位没注意到钱贩子的不快，半真半假地嚷。

　　那戴眼镜的家伙今天你们见到吗？钱贩子不接请客的茬，问。

　　那家伙以前没见过，听说是外地人，昨天已离开本地了。店主有点懵逼，回说。

　　唉，昨天我兴奋过了，上当了。钱贩子诉苦，我还以为自己的假银元套住了人家，可人家的150张百元人民币，多是假的。回去一算，倒贴了二千元本钱。

　　好么，假币换假币，假吃假，该！人群中，不知哪位冒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