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詹政伟
我的朋友老陆年轻时是个捉蟋蟀的高手,有一次,我因为要写一个有蟋蟀内容的小说,去向他讨教一些知识。他兴致勃勃地和我讲了大半天,讲到高兴时,却和我说起了蝉。他说当年捉蟋蟀,偶然看到了蝉的蜕变,真是三生有幸。说自从目睹了蝉的蜕变后,他整个人生观也改变了。
我也让他说得摩拳擦掌,忍不住记下了他所说的传奇。
是个有月亮高照的夜晚,那时候已经是午夜了,夜深人静,蟋蟀叫得欢,老陆屏息凝神,竭力辨识蟋蟀的方位。他扭亮手电筒时,却意外地发现,有几只小小的蝉,抖巍巍地从泡桐树下的泥洞里钻出来,泥洞同样是小小的,但非常深,一直通到树根那里,然后这些愣头愣脑的小家伙一步一步地慢慢挪到树的躯干上。它们挪动的速度特别慢,经常是挪一挪,再停一停,费老大劲似的。等到了树上了,它们变挪为爬了,速度也快了一点。手电筒刺亮的光线照在它们身上,它们浑然不知,依然按照自己的节奏,一点一点地往上爬。足足有半个多小时以后,它们才爬到了高高的树枝上。
老陆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兴趣大增,他索性将手电筒咬在嘴里,然后爬上了边上的一棵梧桐树。他骑坐在枝丫上。他怕蝉受惊逃走,把手电筒放进了口袋里。因为近在眼前,借着月光,他可以清晰地看到粗笨的蝉变了颜色,由原来的黄褐色变成了绿色,是的,是绿色的。整个身子软软的,风一吹,它们摇摇晃晃,就好像要被吹到树下去一样。老陆的心揪紧了,他说他从来没有这样内心柔软过,好像特别怕蝉掉下去。好在没有,都是有惊无险。这几只,确切讲是3只蝉吧,就这样紧抓着树枝,在风中抖巍巍地动弹着,仿佛一切都是在静默中进行的,如果不细看,压根儿不知道它们一直在变化着。它们的颜色好像一直在慢慢地转变,由绿色渐次转向了浅灰色、深灰色……那柔软的身子似乎也被风吹得越来越结实,不再像刚爬到树枝上时好像风一吹就会被吹断的样子。老陆一动也不敢动,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同样静静呆在树枝上的蝉们,内心里升起一股庄重感。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当初升的太阳热烈地照到蝉的身上时,老陆惊奇地发现,蝉全身的颜色变成了黑褐色,这个时候,它们的身子骨突然就变得强劲起来,肢肢节节全都上了电一般挺立起来。老陆的脑子里油然滑过一个念头,那些蝉接受了阳光的力量,它们就像阳光的孩子,太阳一来,它们就满血复活了。接着,它们那透明的翅膀也振动起来。它们先是在原地振翅,一会儿,其中的一只“吱”地叫了一声,是的,它开始发声了,接着它就腾空而起,飞离了泡桐树,飞到顶端去了。那另外两只蝉也跟着飞走了,它们有没有一同去了泡桐树顶端,老陆没看清,但他内心里为蝉高兴,它们终于可以在这个世界上放声歌唱了。
老陆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蝉的生命委实不易,从地下来到地上,这一步,它准备了至少3年。最长的要17年。然后才能说它想说的话。
我的心凛然一惊,对这不起眼的小生命肃然起敬。在这个世上生长,谁都不是容易的。
鸟的心事
防台值班,早晨6点左右,到单位12楼的楼顶平台去走走,风大雨大,真正的台风还没登陆。
有一只灰色的斑鸠看到我,好像很惊讶地闪到一边去了。这么恶劣的天气,也会有人到平时就没什么人的平台上去,它似乎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我从抗台一线回来,半夜到办公室,就睡在了地板上,此刻腰酸背痛,很想在平台上好好地走上几圈。
不时有雨拂到身上,一下子就潮湿了,我不管,依旧走。看那斑鸠兀自在墙角。我估算它在觅食,灰色的身子灵活地跳来跳去。
窗外,台风还在慢吞吞地从东海海面走来,距离办公楼25公里左右,现在正以每小时7公里的速度向西北方向移动。又估摸了一下,大约它也在等人上班了,才肯登陆,存心想显示它的威风么?是的,我们等了它整整一夜,可它就是不登陆。依然在和我们捉迷藏。它要挑什么时光呢?
那斑鸠和我对峙了一会儿,我继续走我的路,想它大概也还会呆下去,毕竟外面风大雨大。但等我一回头,却没了它的踪影。它最终还是怕了我。
我的脸皮有些燥红,想我的脑海里确实产生过一个念头,我想我慢慢地靠近它,是不是可以把它捉住?它看出了我的企图?不会吧,我哑然失笑。
我只是闪了一下念头,其实要付诸实践,那是难上加难。可斑鸠还是保有非常高的警惕性,惹不起,还躲得起,它干脆一避了之。斑鸠就是这么厉害。
鸟的心思不得不缜密,因为稍有不慎,就会有杀身之祸,相比于生命,一直警觉付出的辛苦,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你去看任何的鸟,它们都全神贯注,很少有吊儿郎当的鸟。我们平时骂人喜欢说这个“鸟人”,其实是对鸟的一个误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