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庆安
1986年的暑假里,我收到了县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
看到通知书里罗列的一些事项,我有些茫然和无措,其中一件事就是要办理户口和粮食关系。当时处于计划经济时代的末期,要在学校食堂入伙,必须把粮食关系带到学校。爸爸看过入学通知书之后,除了脸上会心地笑表达了高兴之外,什么也没说。
我去见一个正在高中就读的同学,请教如何处置这些事情,答案更加令我茫然:都是我爸去办的!
在回家的路上,我的脚步有些踯躅,回到了家里,爸爸依然保持沉默。也许是生活的重担、命运的脚步磨去了他的青春和活力,也许他的心隅里沉淀下更多对生活的无奈吧。在儿女面前表现出别人家父亲少有的严厉,有时甚至不近人情。从小我一直怕他,父子之间的互动几乎没有,许多年来我一直羡慕别人家孩子与父亲之间的那种亲密和无间。既然父亲没反应,倔强的我也只能保持沉默,自己琢磨如何处理。
办户口需要到村里,办粮食关系需要到乡粮库。村干部、粮库的工作人员都是陌生人,我甚至不知道开场白的第一句话应该怎么说,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他们,更不知道怎么提出我的诉求。
带着说不出口的愤懑以及由此衍生而来的怨气和不满,还有写满我嫩稚脸庞上的不愉快,骑上自行车,在颠簸的弯弯乡路上,任恼人的思绪,随意释放。开始了我的第一次独立“处理大事”,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独行”。
我已经初中毕业,可是如何与陌生人打交道、交流、沟通,教科书上没有,老师没教过,父母也从没告诉过我。于是,我边骑行边琢磨怎么张嘴说话,怎样措辞,怎么能把事儿处理得圆满。
少年人心中的忧伤就像晨雾,随着阳光的升起,很快就淡去了,在自行车的颠簸中,心中的种种不良心绪渐渐稀释了。
村里管事的人正好在,很快办结了,在回家的路上,我的心里有了一种自豪和成就感,以及相伴而来的一种来自心底的快乐,也许就是成长的快乐吧!同时伴生了一点点的自信!
去乡粮库的那天,正赶上下着小雨,我用塑料布包住头身,自行车后架上装有几十斤苞米的粮袋也用塑料布包好,顶着雨我出发了。粮库的工作人员很不尽职,找着这个找不到那个,有的人还一问三不知。最后一道手续是要把我带的粮食交给库房保管员,保管员是一个女孩,年龄不会比我大多少,估计是接班子女吧。态度还算谦和,只是目光有些惊诧,也许是因为从没见过一个学生自己来办这些事吧,总之,这道程序是最顺利的。
办完所有的手续后,站在库房门口的雨搭下,望着依然淋漓的细雨,我长吁了一口气,这几天心中的郁闷、不快、不满竟然一扫而光。踏上回家的路,雨霁天晴,我高兴得吹起了口哨,自行车的颠簸也变得有节奏,天空也更蓝,云也更白了。
也就在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是一个男子汉了!
一个男人是否成熟,不是看他的身体体征,而是他的心理,是他面对世事如何应对的能力、态度和方法。
我从没向爸爸求证过这件事儿的原因,是爸爸故意想历练我,还是爸爸压根儿就不知道这类事儿可以家长代劳。直到爸爸去世,我也没求证过,但我宁愿相信是第一种原因。因为我现在也是父亲了,换了我,我肯定会这么做的。父爱也许更深沉,更内敛,作为父亲更应该知道“授以鱼不如授以渔”的道理。让儿子拥有在生存之路上独自施展拳脚、在生活的浪涛里自由搏浪的能力才是对儿子真正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