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佳安

　　这几年出游的足迹，到达国内许多热门城市——得益于社会发展协同现代基建，假日里的一脚油门或一张车票。父辈口中花几毛钱坐摆渡到外滩的生活似乎一去不复返。但旧日子果真不复返了吗？

　　在旅行间隙，我依然能在城市的角落瞥见弄堂的影子。和对面高楼林立形成鲜明对比，那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康衢烟月，一个质朴依昔。弄堂，像是城市的褶皱，细密地绣着市井的悲欢。曲折的巷道，如同老人手背蜿蜒的青筋，漫步其中，时间都能停留片刻。

　　我对弄堂的独有情结，源自于故里新市镇。介绍新市，“三十六条弄堂七十二爿桥”足以概括，可这“三十六条弄堂”至今我都没有完全走完。一直萦绕脑海的弄堂人家画面，是因为读书时每天上下学都会穿梭其中，星霜荏苒，四季流转。

　　弄堂总是晨醒在第一缕阳光还未爬上墙头时，青石板路上浮动着湿润的薄雾，卖早饭的小贩推着车吱呀吱呀经过。木桶里飘出袅袅香气，卖包子、麻球、豆花的吆喝声传遍弄堂。张家奶奶、李家阿姨家有正在上学的孩子，她们一直是这辆早餐车的忠实拥趸者。等到日头渐高，弄堂便也活跃起来。妇女们要忙着去河边打水洗衣，水珠溅湿衣袖，粼粼波光在阳光下像极了洒落的碎钻。

　　中午时分，弄堂各种饭菜香混合在一起：梅干菜扣肉的酥香，炒时蔬的清香，还有茶叶蛋在煤炉里咕嘟咕嘟翻滚，氤氲缭绕的香气分子在弄堂上空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回家吃饭路过，我都忍不住多张望几眼各家伙食，地道的家常小菜真是绵长又温暖的记忆符号。午后老人们坐在弄堂里的老式藤椅上打盹，旁边不时传来广播断断续续的新闻声。偶有调皮小狗和小猫蹑足到访，它们的影子会被拉得很长很长。

　　傍晚是弄堂最热闹的时光。在外辛劳的顶梁柱们鱼贯而入，开始谈论这一天发生的奇闻趣事。孩子们则在巷子里追逐嬉闹，笑声撞在墙壁上又被反弹回来。用一张小桌子支起几个小碗，放上一瓶老酒，风凉晚饭在弄堂里就可以吃上。穿堂过路风，吹拂凡人心，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样的模样。

　　夜来香在不起眼的墙角静静绽放，香气混着花露水的味道，飘进敞开的窗户里。窗户里的灯光下，锅碗瓢盆在叮咚作响，西湖明珠台在播放古早连续剧，谁家小孩作业没有完成又受到了责备……月亮洒在斑驳的地面，弄堂睡着了，但是又保持着清醒，随时准备迎接第二天的喧嚣。

　　从前总听闻老人说，随着年岁的增长，眼前的事会记不太清，但越久远的过往反而愈加清晰。现在我走过很多路也见过很多人，明白此言不虚。霓虹中有摩登气派，但弄堂里更有岁月冷暖。石阶上是谁的童年？夕阳里又藏着谁的乡愁？弄堂不语，却回答了所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