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力佳
檫树这个名字我不知如何来的,我猜测过它的名字也许是拟音的,像黄铜打击乐器镲,早春山坡上的落叶树还没有绿意,大片灰褐背景,怒放的檫树花在高大的树冠上,你的视线所及是起伏的暗调山峦,当聚焦在明黄色檫树花上,有几记短促高音。
那是铜镲响了。
我第一次注意到檫树花,是在杭州半山的森林公园,那段时间只要天气好,病房里的陪护阿姨就说:“走,去爬山。“所谓山,虽然略陡,林木茂密,但有人造台阶或小路,有登山杖和陪护阿姨时不时拉一把,到半山腰是可以的。
遇到那位陪护阿姨是我那段时间里的幸运,她比我年纪小,老家新安江边的,对山林有自然的亲近,看到一只小野猫蹲在对面松树的高枝上,她指桑说槐,说:你看,人家一只野猫都要拼了性命活下去。我不太笨,接口说:好,好,知道了,明白了。
她讲话的语调比大部分人高几度,轻松高上去那种,像被清风托上去的。
那次遇到盛放的檫树,刚巧逆光,刚巧背景是枯色山峦,陪护阿姨说:你看,没有名堂的树,开得这么亮。
她见过很多树,很多草,很多鸟,跟我提起的时候,但凡叫不出名字,都冠以“没有名堂的”。
就像我有时候喜欢写一些分行,冠以“无题”“几句”或干脆“三行”“两行”,她那理直气壮的“没有名堂的”自然能引我会心一笑。
自从在半山森林公园遇到那几株高大挺拔的檫树后,在网络上看到的檫树花照片也多起来了,认真打过照面的,重逢就能认出来,知道了它们叫檫树。
———镲!黄铜薄片碰撞发出的高音,从沉闷的冬天挣脱出来。
可以试试从檫树那里理解大西北的民乐里何以有铜镲、何以有铜号,它们经常担负高音和节奏。
后来回想,当头棒喝也差不多那次看到檫树花怒放的瞬间吧。而在杭州半山遇到檫树之前,我在家附近的丘陵地区,也曾多次看到过檫树花的,只不过境遇尚不及,当时视线扫过,它们属于黄色无名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