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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兴西塞山,何止一座山

  倪平方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27个简单的汉字,在1200多年前被巧妙地组合在了一起,轻轻吟哦,眼前豁然展现了一幅绝美的江南山水画卷:远山鹭飞,近水鱼肥,桃花点缀,蓑翁垂纶,细雨清风,自在忘归……

  这首词,原为邑人解乏助兴的“吴歌”(宋胡仔《苕溪渔隐丛书》:“今之舟人、樵子往往能歌,俗谓之山歌,即吴歌也。”)中的渔歌,因声调优美而被纳入唐教坊中,成为传习名曲。

  桃花开,溪水涨,俗称春汛,是江南特有的气象。而桃花、白鹭、箬笠、蓑衣这些都是湖州乡村常见之物,西塞山也就在今浙江省湖州市吴兴县境内的西苕溪畔。西苕溪北通太湖,南邻莫干山,风景很优美。沿山势走向可见朝东北的西塞山连脉出自群峰连绵的妙峰山,此山朝东南即栖贤山,山麓有栖贤寺;面东为罗(芦)山,山麓有芦山村,山顶有仙顶寺。因此坐拥“西塞山源”妙峰山的妙西镇圈出38平方公里镇域发展旅游,于2015年底成功创建“吴兴西塞山省级旅游度假区”,如今又吹响了创国家级的号角。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湖州吴兴西塞山因《渔歌子》而“风流千古”(清刘熙载《艺概》卷四),特别是“桃花流水句,尤世所传诵”(近代俞陛云《唐词选释》)。但是离开文字与吟诵,我们单纯地从地理的角度来观察这座西塞山,就会发现其实并无奇特之处,既没有泰山黄山那样的雄伟奇特,也没有庐山三清山那样的清奇秀丽。

  无论是《渔歌子》本身还是晚唐诗人皮日休的《西塞山泊渔家》,似乎都没有提到西塞山有多美多好,多么值得难以忘却或津津乐道之处。正如湖州诗人柯平所言:“它(指西塞山)资源匮乏,交通不便,要知道它只是一座高度不到七十公尺的小山,全部的出产也只有典故和道家之气。”(《西塞山本事》)

  但是,吴兴西塞山作为中国文学史上最高的山峰之一,和古代文人士大夫人格精神的象征,它的超凡脱俗、无为求真以及神秘的感召力,一直在熠熠生辉。西塞山,何止只是一座山,它成了中国传统文化中“隐逸”的至高点。

  在我国传统文化的发展过程中,“隐逸”一直是文人士大夫所追求和向往的主题,历代史籍常单列有《隐逸传》。“隐逸”,意味着从俗世中跳脱出来,被认为是修炼身心与超越世俗烦恼的理想状态。许多文人士大夫经常以“渔父”为题表达自己对隐居山林的向往之情,他们希望通过渔父的形象来表达出自己所体悟到的人生哲理,但是不同时期的文人所体悟到的智慧是不同的,因此他们笔下的渔父也表达了不同的意境。渔父代表的是道家隐逸思想,发源于《庄子·渔父》和《楚辞·渔父》,在这两篇原典性的文章里,都是代表道家的渔父教导代表儒家的孔子和屈原,倡导隐逸、无为、求真和追寻心灵家园,由此奠定了中国渔父形象的文化根基。李商隐的“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苏轼的“长恨此身非吾有,何时忘却营营”,不如“小舟从此去,江海寄余生。”这些诗句都是中国传统渔父符码的延伸,渔隐这一诗画母题便经久不衰,成为后世文人士大夫隐逸精神的寄托。《渔歌子》里的“青箬笠,绿蓑衣”也不例外。曹雪芹的小说《红楼梦》第四十五回也是如此:一个淅淅沥沥下雨的黄昏,宝玉来看望黛玉,“只见宝玉头上带着大箬笠,身上披着蓑衣。黛玉不觉笑了:‘那里来的渔翁!’”

  桃花也是一个重要的文化符码,那就是“桃花源”,是美好的世外桃源,这源于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桃花源和渔父符码一样,都带着隐逸风。从陶渊明之后,桃花源的意象一直是历代文人桃花诗的一个重点,张旭的《桃花溪》:“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李白的《山中问答》:“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渔歌子》里,有桃花,有流水,有渔父,整首诗的文化根源就是桃花和渔父的隐逸符码,它不只是一幅优美的春景图,也不只是春天里的惬意和满足,它的文化根源是诗人们对心灵家园的追寻,对自由和自然的向往,也是中国文人士大夫们在出处进退间的矛盾和两难。而宋代李结的《西塞渔社图》则集中体现了宋代文化隐逸精神的新型特征即日常生活的审美化。此时的文人士大夫群体已不再去追求理想仙山,或者西天净土,而是更为强调当下超越,所谓“心远地自偏”是也。他们通过营建自己的居所园林,从而实现诗性栖居的隐逸理想。但如今,这些文人士大夫群体所追求向往的小理想,正被南湖南岸演绎成了所有普通百姓所向往的共同生活状态:在“绿水青山”中,“在湖州看见美丽中国”。

  这就让笔者自然而然想到了大宋朝代,那时皇帝是一个宽容的君主,尊重制度和传统,官员们能够坚守自己的职责,同时勇于批评。而这种宽柔治国政策据说是宋太祖赵匡胤曾留下一块秘密的誓碑,“太祖勒石,锁置殿中,使嗣君即位,入而跪读。”(《宋论》卷一《太祖三》)这块誓碑上是太祖的政治遗嘱。它的内容是子孙为皇帝者,要优待前朝宗室之后裔,且不得滥杀士大夫与上书言事之人。

  太祖誓碑被揭示出来已经很晚了,是南渡以后,高宗到了南方才知道有这一回事儿。学术界对于太祖誓碑的物质实体究竟有没有,一直都有讨论,笔者在这里将此作为结尾,只是想说:物质实体有没有其实并不重要,但是它的精神实质才是最重要的,比如西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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