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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扁担

  ○ 齐迹

  记得小时候,父亲有条扁担,黑乎乎的三尺来长,两头吊着问号样的铁钩子,父亲用这根扁担挑水,挑粪,挑粮食……

  扁担是父亲自己做的。他选来一根胳膊粗的榆木,削去树皮,再用刨子把榆木推成扁平,修成两端略窄、中间略宽的形状,然后放到炉膛里,一边燎一边用碗碴刨光。这是很费工夫的。大约得三四回火候,直到十分光滑,父亲才进行下一道工序:在扁担两头用锥子冲眼儿,再挂上事先连接好的钩子,扁担就做好了。才做好的扁担很脆,没有韧性,要想使扁担柔和耐用,还得靠人的汗水给它包浆,也就是用汗水滋润扁担,慢慢地扁担就会变得有柔韧性,担在肩上不那么疼,会随着人走路的起伏上下颤动,人挑起担子像跳舞一样。

  父亲的身体并不是很强壮,但他一次能挑起200来斤。我心疼着父亲,有时趁他坐在地上休息,就把扁担的链子挽一圈,试图挑起筐里的玉米。当我努力直起身子,扁担压在肩上,钻心般的痛,我勉强往前走几步,一个趔趄就摔倒了,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我才知道,父亲挑的担子有多重!他就用这根扁担挑着担子,穿梭于田埂,水井,院里院外,穿梭于春夏秋冬。

  父亲本是读书人,高中毕业后因故没参加高考,就在生产队里务农。开始有些人总是看不上父亲,觉着他身体不够结实,说话又文绉绉的,父亲就成了这些人捉弄的对象。有一次,他们把担子装好,对父亲说:“老齐,今天你要是能把这担挑起来,下午你的活都我们干!”父亲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拎起自己的扁担,挂在担子上,猫着腰钻进扁担下,单手扶住右腿,慢慢起身,扁担慢慢变成彩虹状,仿佛为了减轻父亲的负重感。慢慢地,父亲直起身子,两头的担子渐渐离地,父亲向前走了几步,又慢慢把担子放下,说:“挑战成功。”那几个人明显不服,“这算什么呀,没送到地方啊!”父亲说:“你们原话是‘把担子挑起来’,我是不是挑起来了?”那几个人自知说不过父亲,只好作罢。下午,父亲的活就是给他们讲评书,他们干得不亦乐乎!

  我还记得有一次,父亲因为挑担子太多,两个肩膀都磨出血泡。那天晚上,母亲给父亲上药,父亲疼得龇牙咧嘴,妹妹刚会说话,摸摸父亲的伤,问:“爸爸,这是不是像扎针一样疼?”父亲抱起妹妹说:“不疼,明天早晨就好了。”第二天,父亲又继续去生产队上班。只是扁担上包了一块小棉垫儿。

  后来,父亲去学校教书,家里的园地还是离不开挑挑担担,特别是吃水,天天得挑。在岁月的流逝里,那根扁担从“白面书生”渐变成“油腻大叔”,父亲也从壮年走向老年。退休后,父母要搬离农村,去城里生活,临走前父亲郑重地将扁担送给姐姐,认为姐姐家还用得上,但是,如今用扁担的时候越来越少了,那根扁担常年挂在姐姐家的储粮处,饱经风霜,褪了颜色,也有了裂痕。

  几天前和母亲视频,母亲告诉我,你爸做了一个小扁担,那好看呐!然后就给我讲父亲是怎么在燃气上烤,怎么削。我说“做扁担干啥呀”,母亲说,挑水,挑土,在楼下的花园里种花,不都用得着?你看花园里那片月季花开得可新鲜了。母亲说,都86岁了,就是闲不住,就爱过农村生活。我说,那让我看看那条小扁担。父亲赶紧把他的小扁担挂在肩上,走进镜头,前后走着给我看,炫耀他的杰作。那是一条白嫩嫩的小扁担,很精致,感觉像个玩具。我想象着父亲用这根小扁担,两头挂着油壶,装满水,颤颤悠悠地往他的花园里走,心里是多么欢喜呵。

  父亲的小扁担,不用再像当年的那根那样挑起生活的重担,它倒像一个小娃娃,陪伴着父亲。父亲挑的不再是生活的苦,而是幸福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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