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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沈丽洁

  “你那些义务教育的脚印还找得到吗?”接过朋友过年搞卫生的话茬,我突然就问她一个问题。她打趣地说:“我本身就是义务教育成果之一,成为人民教师了,我的脚印在我档案里,你要查查?”其实我是想问她,是否偶尔还怀念那些读过却早已隐入烟尘不知所终的书。

  过了腊月二十三,在小区里遛一遛,抬头总能看见阳台上擦玻璃的男士。忙碌随意了一年之久,我也顿觉陋室该好好打扫一下了。我们房子不大,我和孩子商量,她的容膝之地归她自己整理,豆腐干大的公共区域三个人共同完成。

  我刚擦完灶台,孩子捣鼓了半天“嘭”的一声,把一大摞书放门口,喊我去捆扎。她已经把课本与辅导资料分成两垛,课本要留着等阶段复习,得上架,其他的资料则需要收纳到仓库。这是她幼儿园开始,每个学期结束后的规定动作,传承我妈妈的理念,孩子的书不可随意处置。

  在我小时候,每次期末考试完,拿好成绩报告单,奖状贴起来,我的书就进了纸箱、麻袋。妈妈总念叨,读书人,在工作之前所有的书和纸张都不可以扔也不可以卖,否则就是得罪了管书的神仙。管书的神是谁我没问,我妈确是我们家管书的“婶”,她会把我的书分门别类,按照课本、试卷、课外书装在不同的箱子或袋子里,一年一年塞在床底下的空间,到大学前,床底下已经满满当当,我是名副其实地躺在知识的海洋里睡了很多年。

  大学去得远,到毕业我只寄回来一箱子书,其余的都在期末和室友一起卖给了在宿舍楼下蹲点准时收书的大爷,随后大家伙儿拿着这点小钱,AA制再添一些,吃一顿“暂别饭”。每次回家妈妈总是问,大学没书啊?我说卖了,她生气,我安慰她这是为了不浪费资源,我千里迢迢带回来累,寄回来还贵,有用的书我都留着,毕业再一起拿回来。

  作为一名农村长大的80后,我没有那种风雅的、富贵的记忆,多的都是鸡毛换糖,补丁常新。妈妈会收集易拉罐、纸盒、塑料制品去卖,唯独不会卖我和弟弟的书,真的卖一次也有两斤肉可以吃,但只读到小学毕业的她坚持对字纸的敬畏。汪曾祺先生在昆明读西南联大时,经济拮据,旧书摊收书价格不低,工具书更是走俏,他常要去卖旧书赚“差价”,好友朱德熙还有过卖英文字典带他吃饭。艰苦岁月里文字是精神食粮,偶尔还能充当包子或米线。刻骨铭心的不得已的果腹之举,让汪曾祺老先生后来对旧书摊更加钟情。

  最近网上好多网友晒出70后、80后、90后的旧课本,看着那些熟悉的插图,那片我也有过的涂鸦,忽感温暖,久久不散。我回妈妈那边翻“回忆杀”,老房子重建时我小时候的书都处理掉了,大学的那些专业课本居然还在,翻开已经泛黄的书页,过去的日子又在字里行间跳跃着回到眼前。

  苏轼说:“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书会旧,知识不过时,每个年龄段去回看以前的书,都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像第一百零一次踏入同一条河,却始终已不是那一条河。收书,是收纳过去一段时间里的辛勤和喜悦,掸掸浮在表面的灰尘和污渍,给知识银行加一笔“定期”。当孩子把一本《骆驼祥子》重新插入国内名著那一栏的瞬间,未来某一天的重启就已经有了预示,对旧书的尊重,也是尊重曾经那么迷人的自己。

  也许我们舍不得扔的书,珍贵的不是那本书买来时的“售价”,而是它将无数次带给我们期许的“回收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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