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丽娟

　　“未吃端午粽，破裘不敢放。食过五月粽，才把寒衣送。”这端午民谚像是一缕轻柔丝线，每到端午，便牵扯出我对奶奶和她所包粽子的思念。

　　奶奶包的粽子有好几种。常见的是箬竹叶粽。其粽渊源可追溯至唐末，先祖避战祸迁居此竹林如海之地。他们发现笋壳适合包裹存储食材，于是笋壳粽悄然诞生。

　　我们家曾祖父和祖父都是单传，所以奶奶喜欢包四四方方的笋壳丁粽。丁粽，寓意添丁添口。包丁粽的个数很有讲究，由家庭人口数决定，一般要在自家人口基础上多加一个。多出的那个粽子，还会放进一个极小的箬叶粽，象征孕育新生，有祈求家族人丁兴旺之意。

　　每到端午前夕，奶奶就取出往年晒干的箬叶和笋壳，仔细洗净后放入水中。箬叶在水中摇曳，宛如绿衣仙子；笋壳带着斑纹，像是威武豹子挺立在水中。部分笋壳和棕榈叶会被撕成小条，整齐码放备用。糯米也经过两遍淘洗后被放入大盆，加上过滤后的山柃木灰碱水浸泡，奶奶说这样煮出的粽子更香糯可口，也易保存。 次日，待阳光透过斑驳树叶洒进院子，奶奶开始包粽。两片箬竹叶在她的巧手指间错开排好，轻轻一卷，圆锥状“小窝”便出现在眼前。她舀起一些米，让圆锥呈半满状，随后放上备好的赤豆沙或者五花肉，再把米缓缓倒入，待米堆至距粽叶边缘半厘米的空隙灌满，便用细长的叶子挽过来遮住米，裹上几道，最后用撕好的棕榈叶条系住细长的尾端并缠紧，一个饱满的粽子就大功告成。随后，一个个散发着清香的绿色小精灵在她手中不断诞生。

　　奶奶包丁粽时神情特别专注。她嘴唇微微动着，脸上有不可名状的神圣之感，让我不敢吭声，不愿打扰。笋壳比箬叶坚硬，制作丁粽更费时费力。一般她们要忙活一个上午才能包好。之后，奶奶会小心翼翼地把粽子一个个放进大锅里，添上水，让水没过最顶上的粽子，盖上锅盖，用小火慢慢煮。

　　我带着激动的心情坐在奶奶身边，看她一次又一次往土灶里续柴。灶火熊熊燃烧，锅盖炊出蒸腾的热气，箬叶、笋壳的香味与粽子食材的香味逐渐醇厚，弥漫整个屋子。等待粽子成熟的时间，奶奶还教我唱“一都馒头二都粽，三都社粿满村送”的歌谣。她说贤良在古代属庆元二都，二都人重视端午，妇人包粽子也格外用心和细致。

　　待粽子煮熟，奶奶总是第一个让我吃。她先给我拿个小肉粽，帮我剪线、剥叶，待粽叶一层层剥开，香糯粽子便展现在我眼前。看我吃得香，奶奶满脸皱纹都笑开了，那笑容如盛开的莲花，让我心里满是幸福。

　　奶奶总说“冷粽热麻糍”，意思是麻糍要吃热的，粽子吃冷的关系不大。端午后父亲去田间务农，丁粽就成了他的便当。有一次，我跟着父亲去田里，父亲一到田边就把粽子放到小水渠里泡着。中午，父亲让我从水渠里提回粽子。浸泡过的粽子，糯米和笋壳很好剥离，且更加松软可口。我们一家坐在田埂边，一边擦汗一边吃着奶奶包的粽子，所有疲惫瞬间消失。

　　奶奶已经走了二十多年了。端午节就像一把神奇的钥匙，总是轻易就能将记忆闸门打开，那些关于她的种种细节随之倾泻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