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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达拉宫上空的鹰

  ○ 杨静龙

  晨曦透过窗玻璃,照射在张角俊朗的脸上。

  Z164列车一路向西,穿过城市,越过田野。

  张角一直侧着脸,静静地望着窗外,窗外是闪闪而过的城市和田野。

  类似的场景曾经出现在昨天晚上。暮色时分,列车离开上海站,缓缓向前驶去,张角侧着脸望着窗外。窗外是闪闪而过的城市夜色,并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

  这是上海直达拉萨的旅游专列,全程4000多公里。因为是散客团,在上海集中时,大家互相作了自我介绍,我说我姓江,单名一个南字,身边一位帅气的小伙子轻声说:“我叫张角,来自西吴。”

  我和张角硬卧铺位正好面对面。旅程漫长,本想聊天打发时间,不想张角一上车,就侧过脸看着窗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无聊地刷着手机,时不时抬头瞥一眼对方,直到夜深入睡,他依然静静地侧脸望着窗外。

  一觉醒来已是次日清晨,我发现张角依然一动不动坐在硬卧上望着窗外。

  “你……一晚都没睡吗?”我脱口问道。

  张角闻声转过脸来,“睡了,睡过了……”说着,从旅行袋里掏出一包点心,放到小餐桌上,“江哥你先去洗漱,等会尝尝我们西吴的桔红糕。”

  从话语中我感觉到张角的细腻和友好,从盥洗室回来,我们一边吃着香甜细滑的糕点,一边聊了起来。

  张角不太爱说话,但我的话题,他都认真回应。

  他回应道:“西吴的景色很美,当年张志和‘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写的就是那个地方。”

  他回答说:“我和小梅大学毕业后,一起应聘到一家文化广告公司上班,公司的基础工资低,主要靠拿提成,但业务并不是很多……”

  他喃喃地说:“小梅喜欢旅游,受她影响,我也喜欢上了旅游,两人一起到过许多地方,因为我们没多少钱,就制订了一个规划,先从周边走起,慢慢旅游到远方,最远就是西藏,去看布达拉宫,看布达拉宫上空的鹰……”

  “你一定很爱小梅,她一定长得很漂亮吧?”我问道。

  张角咧嘴笑了一下,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

  张角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制作精致的卡证,上面系着细细的红绸带,像是可以挂在胸前的嘉宾证,卡证上镶嵌着一张漂亮女孩的彩色照片。

  不用猜,那就是小梅。

  我问道:“你们结婚了吗?”

  张角收起照片,轻吁一口气:“她走了……”

  “走……了?”我惊问。

  张角再一次侧过脸去,望着窗外,轻声道:“走了……”

  窗外的景色开始变化。城市渐渐远去,出现了戈壁、湖泊、雪山和牛羊群。当三三两两的藏羚羊远远出现在广袤的原野上时,车厢里响起播音员甜美的声音,告诉旅客们列车正在穿越可可西里无人区。

  张角浑身颤抖了一下,脸紧紧地贴着窗玻璃,以致鼻子被挤歪到了一边。许久之后,张角轻声哼唱起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但我还是一下听出是王琪那首令人肝肠寸断的《可可托海的牧羊人》:

  那夜的雨也没能留住你,

  山谷的风它陪着我哭泣。

  你的驼铃声仿佛还在我耳边响起,

  告诉我你曾来过这里。

  我酿的酒喝不醉我自己,

  你唱的歌却让我一醉不起。

  我愿意陪你翻过雪山穿越戈壁,

  可你不辞而别还断绝了所有的消息,

  心上人我在可可托海等你……

  张角的嘴唇随着歌声微微蠕动。突然,一颗豆大的泪珠从他眼眶里涌出,沿着脸颊缓缓滑落下来。

  虽然可可托海不是可可西里,两地相隔千山万水,但再也没有比这两个地方更能让人涌起同一种伤感来了。

  Z164列车到达拉萨,已是第三天下午三点多钟,旅行团入住供氧酒店后,团员们兴奋不已,嚷嚷着要立即去看布达拉宫。

  张角脸色苍白,躺在床上吸氧。一路上张角的心情一直不平静,从可可西里开始就有了高原反应,之后就越来越严重。

  张角挣扎着刚起床,就一阵头昏目眩,差一点摔倒在地。我和张角住同一间客房,连忙叫来导游,导游见状,坚决不让他出门跟团参观。看到张角失望而痛苦的表情,导游想出一个办法,让我扶他到客房露台上。在这里,可以远眺布达拉宫一角。

  在宝蓝色绸缎一般的天幕下,我们看见了高高的雪山,看见了布达拉宫庄严神圣的一角穹顶。不知什么时候,张角已经掏出美丽女孩的照片,双手捧着,高高举过头顶。

  “小梅,你看到了吗?”张角颤声说道,“那就是拉萨,就是布达拉宫……”

  “小梅,我们终于一起来到拉萨,我们终于看到布达拉宫了……”

  “小梅……”

  半小时之后,旅行团来到布达拉宫。参观的时候,大家让我走在最前面,把最好的位置留给我,我知道那是留给小梅的。大家已经知道了张角和小梅的故事,离开供氧酒店前,张角把那张美丽的照片挂到我胸前,再三嘱咐道:“江哥,你一定替我陪小梅好好看看布达拉宫,看看高原雄鹰!”

  因为严重高反,张角当晚住进了医院,第二天就乘车返回了。虽然没有参加接下来的旅程,但他终于和小梅一起来到了西藏。那天晚上,我把照片还给他时,他扯下氧气罩,急切地问有没有看到布达拉宫上空的雄鹰,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小梅看到了庄严的布达拉宫,看到了圣洁的哈达,看到了白皑皑的雪山,看到雄鹰在蔚蓝的天空翱翔……”

  其实,那天我们在布达拉宫上空并没有看到鹰,但我不能这样说。“走了”这个词有两种解释,分手了,去世了,小梅属于哪一种,我也没有问张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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