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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住吉山

  ○ 曹旭红

  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湖城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积木。后来长大了,才知这堆积木已被人搭好,一排一排的,有了形状,颜色也配得好看,虽然不是五颜六色,却也跳出了褐红、青白和几块墨绿。湖州城郊东边,以潘公桥轮船码头算起,往南走向一字桥,再西至大洋桥,远远能看到腊山头,这大片区域,成了湖城的生活区,也是积木搭得最好看的地方。名字也好听,潮音、友谊、红丰、吉山。大约一九七九年,我们全家搬到吉山住下了,那是母亲单位集资建造的三层楼职工房,刚住进去的时候,能闻到一股潮石灰的清香。母亲说,站窗口能看到毗山了。也就是说,住在吉山还能一眼看到老家的根。

  第一层住着小宁阿姨家、蒋伯伯家、焦伯伯家,吴伯伯家;第二层住着方阿姨家,胡伯伯家,还有一家忘了姓;第三层除了我们还住着唐伯伯一家,姚伯伯一家,蔡伯伯一家。同住一层楼对三楼几户人家记忆比较深刻。房间不算大,有两间卧房,有厕所厨房和自来水,我与姐睡西房,弟弟睡阁楼,也算得上是一间新式的水泥楼房。当时是公租房,母亲每年要交房租。

  这里是我童年至出阁住得最长久的地方。在这里学会了生煤炉,学会了骑自行车,打毛衣,学会了裁缝,也学会了恋爱。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黑白电视机、收音机刚开始流行,母亲在供销社工作,只要经济条件允许,能第一时间买到紧俏物品。一楼的蒋伯伯是第一家买了黑白电视机的。他慷慨地把电视机搬到楼下的大门口,让大楼里的人们一起看。我们就是从那台电视机里看到了《加里森敢死队》。每日晚饭后,楼上楼下数十个小孩倾巢而出,男孩子女孩子挤在一起,早早地坐好小板凳等待蹭看。一集二集三集,看到敢死队打到紧张时大伙儿屏住呼吸,赢了又为胜利者欢呼。惊心动魄!电视增进了各家熟悉不熟悉的友好感情,住在这里心里觉得暖暖的,而且一直玩得很好。

  后来父母渐渐有了积蓄,家里也扛进了第一台黑白电视机,能在家里舒舒服服地看欣赏日本电视剧《排球女将》《姿三四郎》《血凝》,国产电视剧《渴望》,至今仍记忆犹新。

  生活的窘迫逼使我从小就干起大人的活,有时觉得也是为我以后肩负重任而做的铺垫。当年我刚上初中,每天放学回家就与刚踏上工作岗位的姐姐轮流生煤炉做饭,炉子、煤饼和引火废纸、木柴都需拎到楼下,浓烟熏得眼泪鼻涕的,扇着扇子等烟雾散尽、煤饼彤红,就算把炉子生着了。用火钳穿过炉柄与姐一起扛上楼,开始烧水做饭,那时的日子过得紧凑。

  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拎着热水瓶去对面冷冻厂打开水,打来的开水可以供全家洗用一天,如不够的话下午四点再去打几瓶。生活充满烟火气,也贴近传统。

  在这里,我和姐姐的童趣就是和邻家姐妹们玩在一块,大伙玩的花样不少:比如捉七、跳绳、挑花线绊、玩游戏棒、捉迷藏,还学着大人织毛线。时间过得很快,玩到下午四点多,又各自都回去煮粥烧饭了。

  一日,胡伯伯家女儿小英悄悄告诉我,她哥阿胖借了本《少女之心》的手抄本,问我要不要看?马上就要还的。那时候正流行看金庸先生的《书剑恩仇录》、梁羽生的《萍踪侠影》等等,女生则爱看琼瑶的小说《烟雨濛濛》《几度夕阳红》。我随口便说拿来看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竟看得脸红心跳的。次日还书时一句话都没说,就塞到小英手里还撒谎说没看。多有趣呵!

  也是在这里,我学会了抄作业,楼上楼下传来传去的抄。隔壁惠敏的数学好,抄她的;我的语文好,抄我的。小伙伴们放学后都极度忙碌,写好作业吃好饭才能可以安心看电视连续剧了。后来,都长大成人了,有的工作了,有的升学了,有的搬家了。记得在吉山中路拐弯处还设有中专与电大分校,我在这里读过。

  在这里学会了骑自行车,摇摇晃晃地摔了几跤,可以独自上路了。还会踩着三轮车与姐弟仨一道去买柴火、煤饼。每逢学校假期,母亲便安排我们到她单位做帮工:如去八里店供销社搬冬瓜;去西门大洋桥下的藕塘挖藕;去工地搬砖,少则十日,多则一月。自小培养自食其力能力,还能赚点零花钱。邻居们无不夸母亲教子有方。

  在这里又学会了烧菜,母亲教我做的拿手菜是炒猪肝。猪肝切好薄片,放入酱油酒糖胡椒粉等调味后,一会儿再放入锅里烫油焙炒,即可享受嫩滑爽口的红烧猪肝,与饭店无异。隔壁的钱阿姨教我一手毛豆子炒豆干的方法,是把豆干煎透再放进毛豆和茭白,可以过饭也可吃粥。

  在这里学会了谈恋爱,我的记忆只有一条简单长长的机耕路。饭后漫步于此,然后踏过泥泞来到蜿蜒的通往毗山的一片乡下泥土路,一条葱茅地,夹杂着泥土和草腥味。我与他娓娓地慢慢细数家常,哼着苏小明的《林中的小路》,沿着老路来回走,枯燥的小路却让人一点都不急躁。

  周边又建起了吉山电影院,我们可以就近观看新上映的电影。尽管方便,我们还是想去市中心人民电影院、工人俱乐部挤票看,想着电影结束后能吃上一碗湘江大楼的多样汤,赏一口人民公园到底那家葱油烧饼;还有“洋铅棚”的生煎馒头。如今这些电影院已关门大吉。但人生的电影还在上映中……

  父母带着我们一家人于此生活多年,在这里接受母亲的教诲与处事,感受到了母亲的艰辛与付出;看到了父亲的坚韧和挺拔,亦体悟到父爱的隐忍和温暖。直到自己为人母为人妻几十载,才知父母之恩天之大。

  弹指间,我又在这里考进了单位,准备上班。母亲告诉我,往后再不必去打零工了。或许,她觉得我长大了。彼时,姐姐已出嫁,家中还有一个弟弟,她也可以松口气了。二十五岁那年,我也结婚了,告别了母亲的南瓜煮面头和爆炒猪肝,也告别了我的少女时代。

  现在这条弄堂和这幢楼渐已式微,建筑老化,安全存隐患,毕竟是近五十年的老房子了,濒危待拆。还居住着的旧邻们尽是期颐老者:失智的、衰弱的、中风的……再过几年谁还会记得这幢房子?与其邻近的翁记面店、湖州拉丝厂、湖州冷冻厂、吉山电影院、吉山新村的许多房子或拆或迁逐渐淡出,那幢至今还留着的当年城区供销社自建的瓦盖房子却留给了我一个念想,那幢楼址的正式门牌叫吉山中路22号。其实住过这种水泥架构雨天屋漏、冬不暖、夏不凉的房子是不值得留恋的。只因父母在亲情在过,让人想念。还可以去旧屋看看,找一找小时候的感觉,会让我想起过世的父母亲,夏日的躺椅、童真的笑声、散过的青春,还有儿时的玩伴。

  当父母不在,没有人和我叙述这些记忆时,只是单纯地回忆和分享一些往事。今天才发现,这些光阴岁月,都是为我此后必须所走过的路铺就的“心理基石”,传递着丰富的生命节奏,如果有人问我这里有什么能扣住心弦,我会以一个字概括,那就是“真”。这也是我最有感觉的一条吉山街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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