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荣娟
刚搬到这老旧小区时正值盛夏。我与丈夫提着成堆的行李,裹挟着汗水与疲惫爬上老旧楼梯。窗外知了喧嚣,与孩子好奇张望、叽叽喳喳的问询声此起彼伏。
进了屋,放下行李,打开蒙尘的窗户,阳光争先恐后地涌入,洒满房间地板和书桌。向下望去,楼下商铺不拘一格地散落在小区角落——烟酒商行门口挂着“本鸡蛋2元一只”的纸牌;快递店兼卖新鲜的手工鱼丸和本地特产;开水房的大锅里,正翻滚着刚煮的猪大肠。刚逛完菜场的大叔大妈们“满载而归”,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谈论着时令野菜和新开超市的折扣。分开后走远了,还会扯着嗓子喊一句:“去我家吃饭呀!”回应的是悠悠扬起的一声:“哎,好啊!”市声鼎沸,生机盎然。
住久了,渐渐摸索到与这老城旧巷的相处之道,愈发感受到那份便利与人情交织的暖意。清晨拉开窗帘,阳光初现,前排楼下老太已在摇椅上轻轻摇曳。街口飘来油条的焦香,宣告着大叔已送走几波客人。若炒菜时忘了酱油,匆匆下楼,两分钟内便能买好返回。当生活与街边小店浑然一体,商户老板成了茶余饭后唠嗑的熟人,我开始爱上这旧巷里松弛而简单的日子。
入冬,孩子嚷着要一件红毛衣。路过楼下“阿莲羊毛衫”,灵机一动,牵着他进店选毛线。老板娘阿莲约摸四十岁,苹果肌微高,透着红润纹路,一脸温和。她细心牵着孩子的小手,在五颜六色的毛线团里挑选,孩子则眨着眼,兴奋地摸摸这个,看看那个。量好尺寸,选了颜色,我牵着欢呼雀跃的孩子回家。此后每天路过,他总要回头问:“妈妈,我的羊毛衫织好了吗?”他从起初的怯懦不敢进店,到老远就挥手,还突发奇想唤阿莲“羊毛衫阿姨”。数日后,孩子如愿穿上红毛衣,那抹红色在冬日雪景中跳跃如火。“羊毛衫阿姨”也成了他惦念的朋友。
某日,丈夫弄丢了钱包。顾不上吃晚饭,我们心急如焚地在楼下四处询问。正焦虑无措时,住在开水房的阿未姨端着饭碗走过来。见我们神色焦急,她关切道:“咋啦,小两口?瞧着这么急,出啥事了?”我赶忙告知缘由。阿未姨听罢一拍大腿:“别急!咱小区住的都是实在人,兴许有人捡着呢。我在这儿住了大半辈子,熟!帮你们问问去。”说罢,她转身朝小广场——邻里平日唠嗑的聚集地走去。询问一圈无果,见我们失望,阿未姨又道:“没事儿!咱有小区微信群,我帮你们群里问问。”她眯着眼在手机上飞快打字,一旁碗里的饭菜渐渐凉透。
我们道谢后继续寻找,走远了,仍听见阿未姨逢人便招呼,顺带打听钱包下落。冬夜寒意丝丝,心头却暖流涌动。我和丈夫手牵手,被这份邻里暖意感动得眼眶发热。这来自旧巷的温情,宛如冬日暖阳,驱散了阴霾,让老旧小区的日子,充盈着平淡中的“小确幸”,每一刻都值得珍惜。
春去秋来,寒暑更迭,小区的景致随季节变换,邻里间质朴的情谊却始终如一。清晨,楼下商铺的吆喝声依旧热闹;傍晚,小广场上谈天说地的人群依旧聚集。饭后散步,我们会在“阿莲羊毛衫”店稍坐闲聊,与路过的阿未姨打声招呼,或加入广场的人群,细数这老城旧巷的点滴日常。
如今,新城高楼拔地而起,沿街商铺规整划一。混凝土的冰冷,有时筑起无形的墙,隔绝了人与人之间的暖意,更让这老街旧巷的温情显得厚重而珍贵。在老旧的长安小区,每一个平凡日子都蕴藏着不平凡的感动,长久而安然。每一次邻里间的援手,都悄然编织成一张无形却坚韧的网,将我们温柔包裹。这张网,抵御着生活的琐碎与艰辛,让我们深深眷恋这片老旧却温情的土地。它让我们坚信,往后岁月,无论风雨几何,只要有这浓浓的邻里情相伴,便有了抵御一切的力量。日子,也必将在这温暖的底色上,朝着更美好的方向,稳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