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振荣
今夏酷热难耐,大家天天盼着雷阵雨。而一旦下雨,要出行,当下于我,雨具仍是必须的。雨中,打着雨伞,穿着雨鞋,行走在古镇长长的青石板路上,时有避让着来往的车辆,我就似一下踏入数十年前“雨中行”情境——一身雨具,带来些许亲切的记忆。
很小的时候,我戴过笠帽,戴笠帽有时会遭同学取笑,后来换成了油纸伞。小孩子家放学路上打打闹闹的,一不小心伞面就会被戳破,只好哭着回家,直到升级换代到油布伞方才无虞。我当时想,如果普天下都换成油布伞,那不是万事大吉了吗?雨伞的需求量应该也是很大的,邻居又是同学的阿珍初中毕业就进了雨伞社。那时的雨鞋呢,大都是老式的元宝套鞋,我还见过乡下老太太穿着钉鞋上街。小孩子家着相不好,套鞋跌打损伤常常要到摊上去补,直到千孔百疮才能以旧换新。
那时农民伯伯的雨具和我们不大一样。常常,我见着航船上的撑篙人、摇船人,雨天都穿着蓑衣、戴着笠帽,还打着赤脚,显然这样摇船、撑篙要方便些。这蓑衣很有点像古时候打仗军士穿的铠甲。我家没有农村亲戚,所以一直都没有机会近距离接触过蓑衣。高中毕业后不久我到店家浜小学代课,一次家访去学民家,见墙头挂着蓑衣笠帽,我便好奇地穿着试试,也说不上有什么新奇的感受。要说和穿蓑衣戴笠帽的人交集,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父亲去世之后,因为没有农村亲戚,父亲就下葬在十几里外的彭家兜,那是妹夫的祖居,墓地就在伯伯(妹夫父亲的弟弟)家的自留地上(我们算是坟亲了)。那次把墓碑及一应建材运到乡下,靠的就是船。恰逢天气不好,运输途中下雨了,伯伯他们赶紧穿戴上随带的雨具。看着他们穿着蓑衣戴着笠帽船在雨中前行时的模样,我忽然觉得很有诗意,与张志和《渔歌子》中的“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的描述何其相似。甚至还可切换到柳宗元《江雪》所描述的“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画面,一幅中国画中白雪皑皑的意境。
脚下的元宝套鞋升级为高筒套鞋,是在多年以后,生活条件已逐步改善了。一般情况下,即使行走在乡间小路上,半高筒套鞋也足以应对了。写到这里,一件与雨天与套鞋有关的往事一下子蹦到了眼前。那时我在镇工会主席的岗位上,横街万士乐建筑机械有限公司的工会干部来办公事,中午我在附近的小饭店招待便饭。席间,我问锦方是横街那个村的,他说是和睦兜村的。我怦然心动。“你就是和睦兜的陈锦方?我就是张老师啊!”锦方细细地端详着我,有几秒钟的时间,他突然大声说:“张老师,我认出来了!我记起来了!”两人的亲密几乎接近了相拥。我一下子脑补了那个驮着孩子走着泥泞路的片段。一次和睦兜的一年级学生陈锦方割草时划破了脚,而且伤口在脚底板。我知道后每天去背他来上学。虽然我个子小,但毕竟锦方更小,两里地驮着他还是能对付过去。遗憾的是第二天下了一场大雨,路面变得十分泥泞。我走不惯乡下的泥泞路,驮着小锦方更是身不由己,不但烂泥时不时灌进套鞋,还不慎和小锦方一起滑了一跤。这狼狈相就别说了。也多亏只下了一天雨,小锦方我背了6天。这件事大概既感动了孩子,也感动了孩子的父母,直至30多年后的新世纪初,重拾记忆,还别有一番情感在心头。
1999年,南浔遭遇了百年一遇的特大洪灾。我们下企业察看灾情、慰问工人,穿的都是雨披和高达膝盖的高筒雨靴。一次去一家链条厂查看水情,我们涉水进厂,连老板也感动了,第二天竟派工会主席送来2000元工会经费(那时收工会经费是很困难的)。还有一次去紧邻省界的某电缆厂,那里地势特低,水深齐胸,我和同行者都是穿了下水裤去的,这也是我第一次穿这般雨具。
今日,私家车铺天盖地,即使是大雨天出行,也不必再担心路面泥滑,抬眼低头都是柏油路、水泥路,端坐在车里,人安详着,开车的只要关注雨刮器下的前方,乘车的全然可以放心玩手机。有些老式雨具也明显出现退化的征兆。雨天我去农贸市场、进超市、乘公交,也少见背时的套鞋,青年人、中年人以至老年人,除了人手一把色彩鲜艳的尼龙伞外,脚上都是旅游鞋、运动鞋,似乎再也看不到当年补套鞋的师傅了。这就是雨具的沧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