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 东 城

　　生在城市，触霉头的事很多，机遇也很多。有时触霉头未必不可能是好事。或者说，从某种角度来说是坏事，但换个角度，又成了好事。年近三十的朋友阿银对此体味最深。

　　因家庭困难，父亲死得早，他差不多成了半个孤儿，与老母相依为命。韶华飞逝，世气又不古，忠厚、老实的品行今已很少能被姑娘青睐，何况，他一个机件厂工人的职业，能使许多姑娘肯低就？加之阿银人长得像条赤鱼，也没穿过什么高档的衣服，哪怕是一套西装。阿银妈急啊，为儿子越来越大的年龄。阿银出门唯一耀眼的，就是他的坐骑——捷安特赛车，是一次彩票中奖后得的宝贝。

　　捷安特赛车，阿银的朋友小斌也有一辆。有趣的是，小斌靠这辆车子竟“撞”回了一个媳妇。有次小斌在一条巷子骑得兴匆匆，不想拐弯处将一姑娘撞到。慌忙中将人家扶进医院。伤筋动骨一百天，姑娘好住了一阵子。小斌呢，几乎每天去医院看望姑娘，买鲜花，买水果，帮倒痰盂，有一次甚至帮助姑娘倒便盆。等姑娘出院回家休养时，小斌已跟姑娘“处”上了。一年后，阿银去喝了他俩的喜酒。嗳嗳，扯远了！

　　这年头嗑瓜子嗑出个臭虫——什么人（仁）都有。阿银的车子得来易，也丢得快，这不，竟在上个星期看完电影后失窃了。

　　这事还得从头说起。那天阿银下班回来，碰到了中学时代的张老师。这个教语文的张老师因为当年阿银的一次见义勇为，对阿银一直抱有好感。这下五年不见，亲切交谈之余，老师便问起阿银工作怎样？成家了没有？阿银头低了，脸也红了。深知阿银性格的张老师点了点头，问明了阿银家的住址，说了声“后会有期”。

　　不隔两天，也是下班回来，阿银妈老远就在巷子口等阿银。“你那个张老师给你领来了个姑娘，说是他的同事，毕业不久，准备给你做个介绍。她现在回校了。妈告诉你，这次你可不要再‘泥鳅’了！”阿银妈说，那姓王的姑娘挺安静，本分，老家在农村，自己考取师范大学后分配在了张老师所在的中学。阿银这会儿，心又开始有点怯，自卑了。但张老师热情鼓励，晚上水城影都有一个故事片，张老师把票都准备好了。阿银在心底里感激张老师。

　　匆匆扒完晚饭，出发前，阿银把捷安特细致擦了一遍。车到校门口接了王姑娘，去电影院的路上他骑得特别带劲，也很小心，怕磕碰着了姑娘。人家王姑娘对他的坐骑没太注意，路上也未跟闷头踩车的阿银搭几句话。电影准时开场，准时结束，期间，两人也没聊几句，连惯常的轻轻交换一下剧情的看法也没有。主要阿银担心自己“没什么文化”，怕一说就露拙，由此，出了电影院，两人就更觉没什么话可说。“看来没戏了。”阿银边找寻他的赛车，一边心里嘀咕：最后一程了，送王姑娘回家吧。谁想“船漏又遇打头风”，左寻右找，阿银发现自己停在梧桐树下的捷安特不见了。“哪个小子这么缺德啊！抓住了老子不饶你！”阿银这个气啊。没法了，已近晚上10点钟了，华灯渐稀，三轮车也不见一辆。咬咬牙，阿银告知王姑娘，决定“一起步行”送她回校，“可愿意？”阿银心说，反正不指望赢得姑娘的好感。王姑娘呢，对步行回校非但未表露出不快之意，反而显得蛮高兴。舒了口气的阿银，觉得自己太口快，有点对不住王姑娘，走不远便就近在一家小馄饨店要了两碗“夜宵”。王姑娘吃态可人，阿银欣赏着，忘了自己也有热腾腾的一碗。“你快吃啊——”王姑娘催促着有点失神的阿银，目光柔曼，木讷的阿银脸立马烧起来了，亏得夜色掩盖了他的脸红。如此一番，两人间好像就近了一层。然后是夜风习习，然后是一路行进，偶尔抬头看天，星光闪烁，彼此确认着月亮在哪个建筑的顶上。阿银呵护有加，言语也活泛起来。谈到后来，连阿银说“无聊时常到郊外去垂钓”话题，也被王姑娘赞为一种洒脱。“郊外钓鱼，多有意思啊！也带我去好么？”不知觉中，到了王姑娘学校门口，双方感到彼此还有很多话要谈下去。这会儿王姑娘发话了：“明天晚上7点，我在那棵梧桐树下等你！”王姑娘手一指，然后嫣然一笑离开。阿银在校门口愣了良久。醒过神来，阿银觉得夜色是那么温柔，像一团团棉絮。他抬头挺胸，浑身晃动，大步流星往回走，心里高兴得直骂：“嘿，小子，那部捷安特偷得真好！这会儿如真碰到偷车贼，请他吃碗大馄饨。”

　　说起这快三十年年前的“车缘”故事，是阿银与王老师的儿子已大学毕业在汽车销售公司干了数年，目下正处在“找对象”的当口。阿银不熟悉当下青年男女的恋爱市面。缘不缘的他似乎也说不好，但他开导已几次“失恋”的儿子，要相信“塞翁失马（车），焉知非福”这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