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秀米

　　大数据会读心，流媒体争相贴心地给我频推防脱生发广告。我信。

　　我除了将广告的各种洗发水、育发液、生发粉在贫瘠的天灵盖上猛施，还毅然坐高铁，转地铁，遥赴广告所推的实体生发馆，滚微针、照蓝光、喷药夜，每周一次，听为我服务的小姐姐科普我听不懂也硬听的维养常识和嘱咐。我一头栽进抗脱发的荆棘路上，不能自拔。好友劝我慎行，但我坚信小姐姐的话：我的毛囊正在修复，我的发正在勃勃生长。

　　坚持了一年的诊疗，细小的绒发也确有生长，可我因家事缠身，懈怠了3个月的维养后的某天，我的希望之发像鱼贩的鱼，离开了他们的关照，先前分明活蹦乱跳的样子，便迅速消亡了。

　　“脱发纷满梳，衰颜不堪照”。我被一把一把落的脱势吓坏了。我祈求中医根治。

　　中医辩证处方，内外同治。一方面外用清洁头部；另一方面，内服健脾胃，活气血。脾胃好，才可治肝，肝好，发会生。我自行煎药，用法遵医嘱，只是每天取完药汤，处理药渣是件麻烦事。母亲总提醒我药渣不可与家庭其余垃圾同置，需单独倒入路上，任由车、人踏行其上，“病痛才会消除”。我虽不能照做，但也不敢随意处之，于是为懒人安全计，每次煎完中药，汤服而冷其渣，后加水而施于我露台上的花土之中。

　　我露台上仅有两棵月季，均是朋友相赠，花龄已有十载，花品也属上乘，曾经每年从4月中旬花儿始开，开到次年1月初，方剪枝修条过余冬。花开期间月月千朵万朵开出万亩花田的气势，轰动我的朋友圈。最近两年盛景不再，花期很短，花开如摊饼，没几天就叶散蕊凋枝软，不时呈虫咬后的病态枯焦状。治虫施肥都不见效。去年极端天气颇多，忽冷忽热，这两株花植连4月都未好好撑过，便匆匆谢幕。到了秋日，她们真的像卒中的患者。

　　而我能做的仍然只是浇水施肥治虫和替她们认命。不过大约有三周左右的辰光，它们被迫同我一样，喝了稀释的中药汤，除此之外，她们还与药渣同眠。

　　秋日里，我需常回家看望年迈的父母，便收起了对她们的期待，任由她们与自然随意相处。意外的是：晚秋初冬时，露台上竟春风扑面，花信纷至。绿植叶茂花繁，花朵重葩叠萼，朱颜又展。或许自己上了年纪，怎么看她们都像有股子孙满堂红红火火的热闹劲。朋友说这花品不像这个季节的呀。

　　几周前，天气于恶劣处连续下了猛力，想来她们再也经不起刺骨凌寒且多雨的摧残。尽管我坚信月季通灵，花主的每一眼都是为她注射的生长素，但我明白生老病死落花流水的自然规律。我只是习惯性地坚持得空就奔花坛察看，时刻准备记录她们寒潮洗净的最后铅华。

　　有天晚自修结束后至露台，路灯灯芒穿入雨中织成一道薄密的丝帘。帘外冷雨潇潇，苍烟漠漠，帘内竟雨润花娇，香动心田。我疯狂为我即将发送的朋友圈寻找自证的文字，是的，是在寒冬，我的月季，喝过中药的她们正坚挺地开着，还在开着。

　　被斜夹在脖子和右肩的雨伞在双手用于手机拍摄时，歪歪斜斜滑溜了几下，伞骨缘尖的水淋到缺发保护的头皮上，惊起一个冷激灵，闪光灯打向雨中的夜花异常耀眼，文案自动生成：“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我常给自己下紧箍咒，“再不如何如何，就老了！”焦虑，急躁，呼吸不畅。生命中大概确有许多事，需要急切地去追逐预料中的如何如何，但似乎也可以不必过于紧张，不如放慢脚步，慢慢来，万物间总归会有一种关联，给人意外的惊喜。

　　也许我可以相信，我的发，以及我想要的其他，会在某个被关联过的日子里，如喝过中药后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