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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山黄精滋味长

  ○ 杨菊三

  小时候生长在农村,牧羊伺牛,割草伐木,也识得一些家花野草。在我们山乡,把黄精叫作九蒸九晒,虽不常见,却也并不稀罕,村人有将其挖来与百合一同炖炖吃的。父母整天起早摸黑操持一家生计,并无多少闲心弄这野味为我们尝新,故而我到了上学的年纪也没能一饱此君口福。

  那时家境贫困,节衣缩食的还是温饱难解,肚子一天到晚在唱空城计,嘴馋得很。一天中午,与我家相距咫尺之遥的“同年佬”送来了半碗甜羹,说是刚做成的九蒸九晒。我呷了一小口汤尝了尝,好味道呀!再吃一块黄精肉,香香糯糯的滋味直沁肠胃。自此,它就在我的心里长起了一棵树,而且越往岁月的深处越茂盛。

  要尝它的滋味,不难。父亲说,柳家塆的竹林中应该会有一些,可去那里碰碰运气;母亲也说,阴山坪里我昨天刚去拔过猪草,见到它们摇头晃脑地直朝我笑呢。两个地盘,两个方向,我选择先去柳家塆小试牛刀。

  柳家塆绿荫婆娑,好竹连山,弯弯山道的两旁都是一株株碗口粗细的大毛竹,最魁伟的胸径十二寸,还蹈洋跨海地输送过国外呢。整个山塆都是竹,坡坡岙岙全藏秀。我村最大的竹园子就在此地。坡上满是石塔皮,即便有黄精也不得安生;父亲告诉过我,自己要找的九蒸九晒,就生长在这个山塆的腹地。

  可是,待我气喘吁吁地赶到目的地,却一下子傻眼了!只见整个山岙,悉数被翻了一个底朝天,其上几乎不长一棵草,更不要说是黄精的影子了。原来,这年是毛竹的“大年”,村民们挖冬笋掘春笋,在寻寻觅觅中,早就将这块肥肉捣乎得稀巴烂了,原本无辜的黄精,也遭了灭顶之灾。

  第二个周日暖阳高照,风和日丽。我肩扛一把山锄,手挽一只竹篮,兴冲冲地向母亲说过的阴山坪出发了。说是坪,却是挂在山尖尖的高地,从家里出门,没有一两个小时攀登不了。当然,这点山路,难不倒我们这些常年穿行在山里的毛头小伙。可是让人掉眼镜的是,待我呼哧呼哧地赶到母亲指点的地方一看,那黄精却被人家抢先一步挖去了,地上还散落着不少蔫着的叶,它们蜷曲着身子,在我的面前似乎颇有些愧疚。

  做了两次的“白袍(跑)小将”,照理说是应该洗手不干了,但我是个不到黄河不死心的人,就去问德林阿公和木大伯两位老人。他们知晓树的脾性草的踪迹,说黄精生性喜阴,疏朗的竹林间和杉树下是它们喜欢落脚的地方。接着具体地指了几块山地。我循着他俩指点的地方,果然在小台盘的茶山之巅,找到了思慕已久的宝贝。我见到杉林里的这些黄精,一株株的长得特别神气。一根杆子,画出一道孤线,犹如一根雉鸡毛;一轮一轮的叶,缘杆而长,细细碎碎的花,爬满茎干。我拨开茎叶小心翼翼地往下挖,生怕用力过猛,挫伤了地下的块茎。其实黄精这东西,长得并不深,不消多少时间,我就看到了它的块茎了,再重重地一锄下去,一个浑身长满着络腮胡子的黄精就出土了。你看那黄精,与我们平常见到的老姜犹如一个模子中拓出来的,只是长年生长在山里,内质更紧更密,外表更加冥顽老辣。闻一闻,除了鲜草的气息以外,了无其它的异味。接着我又睁大双眼,在杉林中搜索、寻觅,看到一棵,就如哥伦比发现新大陆一般地高兴。这一次,我满载而归。

  回到家里,我剪去根须,剔除杂质,洗尽污泥,用一只大海碗盛着,就在饭锅里蒸。黄精的土名九蒸九晒,也就是说要蒸九次,晒九次,方能食用。谁知那些天刚好碰上梅雨季节,蒸的问题好解决,而晒的矛盾就出来了。今天下雨,明天下雨,后天还是下雨。没有太阳,那也不能天天蒸呀?还是母亲有办法,她说,太阳不肯照看,那么就用火烘。她将冬天烘番薯干的火缸焙笼重又用了起来,为的是给儿子烘制千呼万唤才得以弄到手的黄精。于是一蒸一晒在这个梅季照常进行。蒸几遍,又晒几遍,我默默地记着数字,直到把黄精蒸晒得乌黑发亮蜷缩成一个疙瘩才得以罢休,次数业已达到了九这个大数。一尝,果然爽心可口,唇齿留香,烘制的黄精比晒的滋味更胜一筹。

  第二年,我又到先前落空的地方去挖黄精。因是小年,无有竹笋可采,故而柳家塆的黄精重又冒了出来,而且株株枝摇叶动,潇洒脱俗;阴山坪的那些黄精,因我采挖得早,也没有被人捷足先登而辜负了我的一腔期望,成了我的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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